顾沁枫“嘁”了一声,拍掉她的手,眼里盈满了笑,“净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唐君浩啊,可是捡着大便宜了。”郁宛央扶上她的肩膀带着她转了个身,继续往前走。
提起唐君浩,顾沁枫脸色僵了些又迅速恢复过来,她很多天没有跟唐君浩联系了。自从那天唐君浩不告而别之后,两个人之间连电话都很少,而唐君浩对那天的离开解释为公司有事,必须去处理。
“不提他了,你快回去吧。”顾沁枫释怀地笑说,对于唐君浩,她几乎已经不会产生什么过激情绪了。
“下回过来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尽量快点回来。”郁宛央有些抱歉,让自己的母亲和她一起等了这么久,还好有顾沁枫在,否则宋兰英一定会等到自己回来才会吃饭。
“好,那我走了,赶紧上去吧。”顾沁枫催促着郁宛央回去,宋阿姨等了她一下午,想必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告别后,郁宛央急忙回去,只见宋兰英坐在沙发上削着梨,神情安然。
宋兰英人到中年,但因为年轻时五官底子好,如今保养得当,并不显老。何况能生出郁宛央这样漂亮的女儿,其本身的条件也是不差的。
“妈。”
宋兰英闻言抬头,大概是因为郁宛央回来,她眉梢都染着笑,“送走沁枫了?”
“嗯。”郁宛央坐到宋兰英身边,叹道:“妈,沁枫要订婚了,她告诉你了么?”
上一次她回来看望宋兰英的时候,顾沁枫还没告诉她顾家和唐家有筹备订婚的打算,这一次却几乎成了定局。
“没有,但是沁枫这个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她会找到自己应该走的路。”宋兰英早就发现了顾沁枫的心情有些阴霾,虽然还是同往时一样温和,但她感觉顾沁枫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
她待顾沁枫如亲生,这个孩子竟也与自己的女儿相像极了,心里有事,总是不爱言说。
郁宛央看着宋兰英手上的果皮一卷一卷地被削离果肉,缄默着不说话。
宋兰英把削好的梨放到郁宛央手上说:“吃完了就去洗澡,早点睡觉。”
她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郁宛央总会比往常多住几天,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既然如此,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妈,我现在这部戏杀青了,所以也没什么事,这段时间都住在这边,过几天是你生日。”
《亦生》所有的戏份都在今天结束了,正好可以轻轻松松陪宋兰英过生日。
宋兰英擦干净水果刀放回去,转身露出满足又慈祥的笑容:“我记得,房间我都收拾好了,住几天都可以。”
郁宛央绽开笑容,细长上挑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谢谢妈。”
宋兰英回了房间休息,郁宛央吃完梨也回到宋兰英特地留给自己的房间。她因为工作属性而不得不与宋兰英分开居住,为避免自己一不留神闯了什么祸,影响了宋兰英的生活。
她在八岁的时候就和宋兰英搬出了郁家,宋兰英得到的钱足够她们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她也完全不必工作,就能够过得舒心,可是无论宋兰英如何心疼她,她都坚持在出道之后把得到的片酬拿出一部分,陆续都补了回去。
夜晚寂静,令人多生思绪,郁宛央近午夜十二点才沉睡过去。在梦里,她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郁家。
那天放学,她欢快地跑向郁家书房,想告诉她的爸爸妈妈周六是她的生日,同学们都问她打算怎么过。一整个下午她的心都没放在课堂上,放学铃声一响就早早地冲出校门,准确地找到自家派来接自己的车。
她以为推开书房的门会看到她的父亲如往昔一般,蹲下高大的身体,张开双臂笑眯眯地等着她扑过去,然后抱着她站起来。
可是啊,还没等她敲门,书房门关得不严实,她用食指轻轻一推就开了一条缝。她还在想,爸爸今天怎么这么着急?门都没关好。
“兰英,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小帆五岁了……五岁了,还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
郁博远的声音沉重而悲怆,又有些浓厚的恳求,让郁宛央不禁好奇起来,小帆是谁?
“五岁了,宛央八岁,呵呵……”宋兰英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就像平时对郁宛央说话一样,只是郁宛央听得出那里面的情绪,她的妈妈很难过,她从来没有见过宋兰英难过的样子。
这凄楚的声线就像弓箭一样刺穿八岁的郁宛央的心脏,小帆是谁?为什么妈妈听到爸爸这么说会这么难过?爸爸口中那个“她”又是谁?
书房里沉寂了许久,宋兰英颤抖的声音彻底击碎了郁宛央稚嫩的心:“离婚吧。”
离婚。
郁宛央听妈妈说过,她和爸爸的关系是夫妻,是婚姻关系,而自己就是她和爸爸的结晶。那么离婚,就是不再继续这样的关系了,是么?
妈妈和爸爸不再是夫妻,那么自己呢?该是谁的孩子?她是不是就要变成孤儿了?
郁宛央推开门跑过去抱着郁博远,小小的她张开胳膊抱着郁博远的腰,哭喊着:“爸爸!你不要我和妈妈了么!”
怎么可以这样?爸爸说过要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每年还要给妈妈和自己过生日,那个小帆是谁?还有那个“她”是谁?凭什么让爸爸这么对自己和妈妈?
郁博远和宋兰英因为郁宛央的问话而沉默,宋兰英眼底藏着一丝希望,希望郁博远能告诉孩子,他们不分开,永远都不分开。
然而郁博远虽像忍着巨大的痛苦,却仍旧蹲了下来,他没有抱郁宛央,而是摸着她的头,替她擦干泪水。
“宛央,爸爸不是不要你和妈妈了,爸爸只是想带一个弟弟回来,他很可爱。你跟妈妈说,让弟弟回来,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弟弟!”郁宛央哭着打掉郁博远的手,脚步退向宋兰英的方向。
“兰英……”郁博远再次恳求道。
宋兰英弯腰牵起郁宛央的手,若不是眼眶翻涌的泪花,郁宛央几乎要以为她不曾因为这件事而难过。
后来她才知道,宋兰英不是不难过,而是长久的失望积攒成了绝望,心死罢了。
宋兰英带着郁宛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郁家,从那时起,郁宛央再也没有见过郁博远。她只记得离开郁家的第一天,宋兰英告诉她:“宛央,你记住,往后你真心相待的人,你若得不到全部,那么半分都不要。”
你若得不到全部,那么半分都不要。
梦醒了,郁宛央失措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她的额角满是汗水,眼眶酸胀,枕巾湿了一小块儿。那句话如同一把带刺的钢刀扎进郁宛央的心,让她至今痛且不忘。
不是不想忘,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也许只是在某一个时段里听到一句略有相关的言语,这些历经时光却仍然如刀刻在她心里一般的记忆就会毫无征兆地窜出她的脑海。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她睡前只关了半扇窗就拉起了窗帘,此刻那窗帘被呼啸的风灌得鼓胀起来。
喉咙难受得厉害,郁宛央下了床要出去客厅喝水,茶几旁坐着的人影让她愣了半晌。
“妈?”
“宛央,怎么大半夜起来了?”宋兰英的声音十分清醒,似乎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