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说出了苏云卿还未说出的话,可他却对苏云卿的态度十分不以为然:“正因为您宽恕了他,所以他才只会更加痛苦。”
看着毛玠留下的那两箱竹简,贾诩说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如果您在最开始便杀了他,他是可以释然的,这正是他所期待的结局,可您没有,您的宽恕对他而言是不能承受的事情,他不会因此对您有任何微词,因为您的做法心胸宽广且德行高尚,可实际上,这一切却是折磨他的最好方法,不用再有更多的询问我也知道,他死的时候必然是受尽折磨万分痛苦的。”
苏云卿终于抬头看向贾诩:“……这么说是我做错了吗?”
“如果单以做法而言,您没有错,甚至任何人都该赞扬您的心胸肚量。”
可抛开这一点来说,正是苏云卿在毛玠的身上加诸了那些痛苦,让毛玠最后只能选择在痛苦之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永远的失去了获得心灵救赎的机会。
“您很了解他,可还不够了解。”
否则苏云卿绝不会选择这样的做法。
苏云卿看着贾诩:“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
“是。”
贾诩没有否认这一点,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才一直建议苏云卿直接杀了毛玠,不需要有什么原谅,更不需要有任何的理解和宽恕。
这些东西,毛玠统统都不需要。
毛玠死的万分痛苦,而这一切都是苏云卿所给予他的。
但无论是谁都知道,毛玠绝不因此对苏云卿有任何怨恨,事实上正因为他对苏云卿没有任何的怨恨,所以痛苦的才只会是他自己。
毛玠该怨恨苏云卿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大概很多人都会说是毛玠太过不识好歹。
可实际上,苏云卿很清楚,在她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劝告的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毛玠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她一开始能够听从贾诩的意见,直接杀了毛玠,恐怕毛玠会死的十分坦然且心中也是高兴的吧。
至少那个时候的毛玠还可以说出,如果有机会,只愿辅佐一人的话来。
可如今,毛玠是真的心怀痛苦而死的。
苏云卿清楚的意识到,其实最后真正杀了毛玠的人还是她,是她以善意为名折磨着这个人,最后让他不堪重负,在无尽的痛苦和自我厌恶中死去。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太过自以为是。
她用对毛玠来说万分痛苦的事情来满足自己,满足自己宽恕他人的仁慈与高尚。
而实际上她什么都不是。
她一点都不仁慈。
对毛玠最大的仁慈就该是杀了他啊,毛玠自己也是这样期待的吧?
他不需要除此以外的任何东西,更不需要被宽恕。
苏云卿终于还是没忍住趴在了桌上,宽大的袖子遮掩了她的面容,除了压抑的小声呜咽,贾诩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异地眼泪。
贾诩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一句话,安静的转身退了出去。
他知道有些话其实不用他说。
苏云卿自己也清楚,无论她内心如何,无论她背负了怎样的东西,软弱都是不可以有的,因为她身后还有更多的人,而她支撑着这些人的信仰与未来,她必须带领着所有人走下去。
所以无论是眼泪还是其他任何东西,苏云卿都只能留给自己,只要推开门走向外面,她就必须擦去一切,她就必须挺直了脊梁毫不动摇的走下去。
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第73章 主公都是债
无论对于苏云卿来说毛玠的死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而苏云卿的脚步更不可能因此而有任何的停顿。
走到苏云卿这一步,她所代表的人便不再是她自己了,在她的身后有一个庞大的集团,不仅仅是利益,还有更多的东西包含其中,这既是苏云卿所要背负的重担也是她前进的动力。
苏云卿第二天的时候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虽然依旧悲伤,但情绪却已经稳定下来,毛玠怎么说也陪着她走了十几年,无论之前做了什么,如今苏云卿想将他的身后事办的隆重一点的时候,任何人都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苏云卿再次见到贾诩的时候,贾诩看起来毫无异常,仿佛那天对苏云卿说出了那番话的人不是他一样,苏云卿抿了抿唇:“文和,我发现你总是对的。”
苏云卿向来很听得进贾诩的话,一直以来也都顺风顺水,可只有这次,贾诩说了她并不听,她天真又自傲的认为自己能够处理好这种事情,可实际上,若论人心,贾诩看的比她透彻的多。
有些人在面对这种事情之后,还可以为了责任又或者义务活下来,哪怕是为了补偿自己的过失,他们也会努力的活着,只要有人给他们机会。可有些人不一样,毛玠属于后者。
这并非是说毛玠没有责任感,更没有弥补过失的勇气,事实上从毛玠留下的那些东西来看,他已经竭尽所能的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了,而当这些事情完成,毛玠所求的也就只有一死了。
贾诩对毛玠比苏云卿更看得清,所以他一开始就对苏云卿说让她直接杀了毛玠,完全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苏云卿不听,而贾诩也知道,在这一点上他是无法劝说苏云卿的,苏云卿本就是这样的人,贾诩无法阻止苏云卿就如同他无法让毛玠不选择死亡一样。
此时对于苏云卿的这句话,贾诩却叹了口气:“唯有这一次,我宁愿自己是错的。”
对于贾诩来说,毛玠的死也是非常可惜的。
从毛玠到并州来的那一天,苏云卿每次征战在外,都是贾诩和毛玠留守并州,要说感情,贾诩与毛玠的关系恐怕比苏云卿与毛玠更加亲密一点。
但此时贾诩看着苏云卿,却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主公觉得,孝先之死是自己的错吗?”
“难道不是吗?”苏云卿反问了一句:“我所给予的宽恕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与自私罢了。”
她用毛玠成全了自己的仁慈与道义,而无视了毛玠本身的诉求,苏云卿觉觉得她才是造成毛玠痛苦的根源。
苏云卿的这句话一说出来,贾诩便已经知道了苏云卿的想法,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意外,但却不准备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