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Sam将黎承睿带到船舱后,那里周敏筠正为程海峰录口供。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皮肤黝黑,长相普通,身材矮小但却壮实,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据介绍,她是程海峰的长女。黎承睿走过去的时候,正见到程海峰扯着周敏筠的胳膊中气十足地说:“我做人几十年都清清白白,早些年我出海,就是捞多一筐鱼都要去庙里酬神,不是我的,就算是块金,掉地上我都捡起来想办法还给人家,我绝对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头上三尺有神明,漫天神佛都有眼看的,我要是有一点德行亏欠,出海一阵大风就能被搞定,哪里容得下我活到这么大岁数?啊?警察小姐,你一定要明察啊……”
周敏筠有些不耐,却还是好声好气应酬他说:“知道了阿伯,我们会秉公处理,放心啦。”
“夭寿哦,是哪个恶人在我的旧船上做这种缺德事,”程海峰眼圈发红,絮絮叨叨地说,“这条船养活我们全家,送我两个仔上大学,让我女儿风光大嫁,如今老了跟我似的退了休,有人跟我谈买它,我还舍不得……”
黎承睿站过去,淡淡地问:“这样的旧船都有人买?”
“怎么没有?”程海峰瞪圆眼睛,“它看着旧,里头机器都是好的,年年我都有替它花维修费的,外面上下漆,船舱再装修一下就跟新的一样了……”
“老窦啊,”他的长女在一旁嫌恶地皱眉,低声说,“人家阿Sir又没问你这些,快点答完好回去,这里死了人的,很晦气好不好。”
周敏筠立正喊了一声:“黎sir。”
黎承睿点点头,看了看程海峰说:“你说谁买你的船?”
程海峰为难地说:“这个……”
“阿伯,你的船上出了谋杀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严重性,”黎承睿板着脸说,“现在你就是头号嫌疑人,除非你配合警方早日抓出真凶。”
程海峰还没说话,他的长女已经惊叫起来:“老窦啊,头号嫌疑人吔,你当开玩笑的吗?快跟阿sir说谁要买你的船,说完了我们好早回去,David还在兽医那等着我去接呢……”
程海峰怒道:“整日就只记着你那条狗,那是畜生不是人!一点情谊都不讲,你真是……”
黎承睿打断他,微微笑着问:“阿伯,你还是告诉我吧,谁对你的船有兴趣?”
程海峰犹豫了一会,才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友老黄,他想买下来给他儿子当谋条出路,阿sir,老黄一家人我认识了几十年,都是正经人家,不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黎承睿让周敏筠记下该人的姓名,点头说:“谢谢,有需要我会再找你。”
他跟周敏筠使了下眼色,周敏筠微笑上前对那父女二人说:“谢谢你们合作,两位请跟我来,签个名就可以走了。”
黎承睿目送周敏筠与那二人走远,回头对身边的阿Sam问:“你觉得怎样?”
“这个凶手很狡猾。”
“除此之外呢?”
“不是冲动型犯罪,应该是谋划许久的,”阿Sam说,“大概连选择这里实施犯罪,都经过他的慎重考虑。”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他显然是蓄意的,一定要陈子南死。”
“没错。”
“但为什么是陈子南呢?”黎承睿思考着自言自语问,“他只是个中学教师,长相也很普通,收入一般,没有欠债,平时也没听说跟谁结怨,朋友夸他是老好人,太太说他是好先生,连学生都赞他一句和蔼不乱骂人,这样一个人,到底有什么落入凶手的法眼?难道这只是随机的选择被害人?”
“我猜不出。”阿Sam老老实实地说,“阿头,你不是经常说证据决定推测么?在进一步证据出来前,我想我还是不要乱猜的好。”
黎承睿笑了,拍拍他的肩说:“你看到这个船舱没有?”
“看到了。”
“什么感觉?”
阿Sam思考了一下说:“很空,很干净。”
“简直干净得不正常,所有的角落都像被人好好打扫过。”黎承睿笑了笑说,“我猜,凶手在弄死陈子南后,一定很用心地清洗过这里。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想给警方留下线索?”
“有可能,”黎承睿摇头,想了想说,“但我却感觉,这个凶手这么做与其说消灭证据,不如说,他不能忍受一间屋子溅满血迹,污秽肮脏,他就像是个有洁癖的人。”
“洁癖?可是陈子南的死法很血腥啊,被狗活活地一片肉一片肉撕扯下来,这个人没准就在一旁欣赏观看。如果他有洁癖,为什么能忍受一个人死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那样收拾起来岂非很麻烦?”阿Sam皱眉说,“我觉得挺矛盾的。”
黎承睿沉默不语。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或者,在他眼里陈子南就像一个污渍,需要狠狠洗刷掉呢?”
他们俩同时回头,却看见黄品锡一脸痞笑,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黎承睿笑了,过去照他肩膀来了一拳,说:“不是放了你假么?”
“我事业心重,没办法,送女儿到机场后又转回来了。”黄品锡笑嘻嘻地回了他一拳,问,“这就是现场了?”
“嗯,”黎承睿有了经验丰富的老友兼下属回来,心情极为愉悦,他拉着黄品锡到血迹处说,“我估计被害人就是在这里被狗咬死。”
“好大一摊血。”黄品锡蹲下来,拿过探照血迹的电筒,仔细看了看地面,自言自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