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珊立刻跳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道: “王承孚,你来说,你告诉他们,家乐被你掳走了,他只是被你掳走了,现在在你们家,你说啊,你告诉他们,你快说啊,你为什么不说?”
王承孚被她摇来晃去,那人浑不反抗,喉咙哽住,半晌才轻轻拥住她,下巴蹭她肩窝,柔声道:“玉珊,家乐出了交通事故,已经……”说着说着却说不出话来。
张玉珊懵懂地静止片刻,忽然又疯了一般推开王承孚,撕扯着他,踢打着他,双颊黏满乱发,恶狠狠道:“你他妈的说什么?”
王承孚推着她坐在床沿,身子微微一退,跪在她跟前,一边拭泪一边道:“玉珊,孩子没了,我们还年轻,还能再生。你别这么伤心,当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她歪着头心碎地端详王承孚,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肚子里的孩子……”凄楚一笑,“肚子里的孩子……你杀了我一个孩子,你还想让我再给你生一个孩子?”
王承孚跪着往她跟前爬,握住她膝盖上的手,柔声嘶哑:“玉珊,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们母子俩。你先保重好身体,等这件事过后,我保证离婚娶你,你想要去美国,去新加坡,去澳洲,你去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你不要这样……”
张玉珊抬腿踹翻王承孚,决然惨笑:“天涯海角都陪着我?你的天涯海角我不稀罕!”
王承孚又爬回去:“你恨我也好,你打我骂我也好,肚子里的可是家乐的弟弟妹妹,你别这么不珍惜自己……”
张玉珊凄楚呓语道:“家乐的弟弟妹妹,家乐的弟弟妹妹”,说着说着她悉悉索索从肚里抽出一个布包,往王承孚劈头盖脸扔过去,“给你,你的孩子,你们王家的种。”她冷笑一声,“家乐的弟弟妹妹……家乐啊,家乐没有弟弟妹妹的,他从小就只有一个人,他甚至连一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每天被我关在那所破房子里。我说等去到新加坡就让他去上学,他那么高兴,睡觉都不准别人把他的书包取下来。我答应过带他去海边,他去水族馆,去动物园,可是一个都没有做到,他的人生什么都没有开始,王承孚,你拿什么让我跟你去天涯海角呢?你抱着家乐的尸骨一起去吗?”
王承孚大恸,跪伏在地上,头埋手心,肩头耸动,嚎啕大哭。
张玉珊忧伤地说:“家乐就只有两只兔子,死掉一只,他哭得跟个什么一样,剩下的那一只他生怕也跟着死了。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半夜去山上找兔子让你钻了空子……”忽然她目光凌厉扫向地上那个人影,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家乐是被你弄死的,要不是你半夜三更找人来掳人,家乐不会出交通事故,不会被人撞死。你这个凶手,你这个刽子手……”张玉珊走过去举步往那人身上踢踹,“你不配当家乐的爸爸,你给我滚,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
王承孚被她踢打了好半日没有反应,听见她最后这句,心内大恸,抱住张玉珊的腿,呜咽恳求:“玉珊,你别这样,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家乐没了,我们再生,我们这就去美国,婚离不掉我就不离了,天明集团我也不要了,姓苏的怎么样我都不管了,我们现在就走……啊……你不要这么恨我,你别这么恨我……”
张玉珊不妨猛地被他抱住小腿,一抽之下摆脱不了,身形踉跄扑在他身上,她便捶打撕扯着王承孚,惨嚎:“你赔我家乐,你还我家乐……你这个刽子手……”
裴樱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腿,哭得声堵气噎。
这时王承孚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腾出手去接电话,是警察局打来的,昨天晚上的肇事车辆找到了,凶手醉驾来警局自首。
张玉珊不肯放过王承孚,小虎便使劲搂过她,张玉珊这才伏在他的怀里委屈地呜呜啜泣:“小虎,小虎,家乐没了,家乐真的没了。”
罗小虎抱紧她,心中异常酸楚,潸然泪下。
王承孚挂断电话,裴樱在一旁也听清王承孚讲话内容,擦干泪眼恨眼瞧他:“凶手自首了?”
王承孚双眼通红,视线躲闪着她,沉痛点头。
裴樱钉子一般剜着王承孚:“谁?”
“公司保安,偷盗公司车辆,肇事逃逸。”
裴樱真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可是眼下张玉珊这模样,若真告诉她真相,恐怕立刻便要拿刀找人拼命。
果然张玉珊听了王承孚的话之后两眼放出绿光,似利器锋刃淬着寒意,她冷冷道:“保安,哪个保安,他在哪?”
裴樱陪张玉珊到警察局的时候,自首的那人已离开。因为醉驾又自首,认罪状态良好,且愿意按照本省标准对事故进行赔偿,警局也未多加为难,一切只等开庭。说完殡仪馆已打来电话,通知王承孚过去领骨灰。
张玉珊如晴天霹雳,瘫软在地:“骨灰?!”
王承孚怕张玉珊瞧见尸骨无法承受,一早委托殡仪馆将尸体火化,此时蹲在她身边,柔声哽咽道:“事故已经认定,按照规定,只能火化,你……你……你……”
张玉珊立刻揪住他的衣领:“你让火化的?你凭什么同意火化,你不是家乐的监护人有什么权利火化?”
对于这类交通肇事案,公安和交警历来支持事故一经认定尽快火化,以免家属情绪激动,挟尸索价。王承孚一直以孩子父亲名义参与处理,此时那警察听张玉珊之言恐疏忽了内情,忙也蹲下来调解:“张女士,这是交通事故法规定的……你节哀顺变……”
张玉珊泪眼朦胧瞧着王承孚:“你竟然连孩子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说着她忽然扯开刑警腰间枪套飞快抽出一把枪对准王承孚的额头,“都是你,要不是你家乐不会死,我今天就让你去给他陪葬……”
那警察措手不及,下一秒立刻将她摁在地上,下了枪。
张玉珊就势脸贴地板,嚎啕大哭。
王承孚首先欲向警察解释夺枪之事,那刑警面色微冷,示意他作罢。他这才跪张玉珊旁,红着眼眶:“玉珊,孩子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是真想要我的命,我……我………只要你一句话……”
张玉珊悲愤地抬起头来,惨然道:“你他妈的给我滚,滚——”说完抱头哀嚎使劲往地上撞,没几下,已磕得满头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且行(上)
裴樱泪流满面,想要阻止,怎奈张玉珊力气奇大无比。警察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架起她,张玉珊满头乱发,形若癫狂,一脸血泪。她挣扎了几下,忽然又晕厥过去,王承孚接住她,有人立刻拨打120.
裴樱抹了一把泪水,咬牙决然扯开王承孚,将张玉珊牢牢抱在怀里。
等张玉珊再次醒来,已近中午,她额头包着纱布,头昏脑涨转过来,裴樱双目通红在床边瞧着她。
张玉珊扯掉输液管,推被下床,裴樱担忧道:“你要去哪?”
张玉珊嘴唇哆嗦:“我……我要去领骨灰,我不能让家乐孤零零地待在殡仪馆。”
裴樱拦住她:“小虎已经领回家了。”
“那我回家去,我要陪着他。”
张玉珊推门,王承孚自廊椅上起身,期期艾艾:“玉……玉珊。”
张玉珊视若无睹往电梯去,裴樱匆匆收拾忙跟上来,王承孚终究在走廊里止了步。
一个小时后,张玉珊别墅的阳台上摆着一尊簇新的骨灰盒,张玉珊进进出出,上上下下,不多时搜刮了一堆零碎放在骨灰盒旁边。
一个书包,一个瘪气的游泳圈,一个空空的兔笼,一套水彩笔,这是平时王家乐最珍视的宝贝。张玉珊正欲将这些零碎往书包里塞,却忽然摸到里头一张纸,她扯出来一看,是一张水彩画。上头歪歪扭扭三个人影,一个妈妈,一个儿童,最后一个身材高大,剪着短短的板寸,一看就是罗小虎,王家乐在一旁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妈妈家乐。王家乐三岁多,从未上过学前班,裴樱罗小虎闲暇时教过他习字,保姆也开着儿童教育节目给他看,先前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一直学不会,没想到这爸爸妈妈几个字却记住了。
张玉珊抱着那张画,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王家乐的肇事案亟待解决,张玉珊又丢下整个公司,程远见裴樱忙的焦头烂额,这才与母亲商议推迟婚礼。
偏偏临近年底,审计署又开始催促公司进行年度内审,近年审计署和证监会对天明集团盯得牢。张玉珊拥有高级注册会计师资格证,在外头也挂靠过会计事务所。虽然她不是公司聘请的审计会计师,却因对此工作熟稔,又与事务所审计署多人相熟,对外一直由她出面打交道。
可张玉珊抱着家乐的骨灰盒和小书包,蜷在阳台地板上,不吃不喝不动,已经两天了,谁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