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爷子骂够了,打累了,拐杖掇在地上,往身后的椅子一坐,闭目养神。
魏真任保持着挨打的跪姿,一看便是没打算起来。并不是他不敢或者别个原因,而是铁一般的家训早深入其心,蒋老爷子不发话,他能跪死在这儿。中年人任就一副面瘫样,他捡起蒋老爷子的拐杖,像个门神似得纹风不动地杵在蒋老爷子身边。吴建这一晚累个半死,本想坐下休息,一看这情况,只得跟着杵在那儿。
几个人,坐的坐,跪的跪,站的站。
天蒙蒙亮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蒋老爷子和他的面瘫司机在前,吴建在后,出来的魏兴难掩激动的摘下口罩,微笑道,“爸,手术很成功,阿伊没事了。”
蒋老爷子波澜不惊点点头表示了然了,魏兴余光瞄着众人身后的魏真,他日日想夜夜念的儿子终归是来了,“爸您别让小真跪着了,我想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蒋老爷子怒哼了声,“不孝子滚过来。”
蒋老爷子话落,吴建嗖地扑过去抚住了魏真,他早看不下眼了,他哥们儿直直跪到了天亮啊,“魏真还能起来吗?”
“我没事儿……”
魏真嘴上说得风轻云淡,两条腿却软得直打颤,脊背的痛远不及膝盖处的酸麻来得难受,那条瘸腿半点知觉都没了。
蒋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魏真一眼,“这几天哪都不许去,在医院安分守己给我呆着伺候你妈。”
魏真如闻军令,“是!”
第42章
蒋勤伊被送入了加护病房,魏真神情专注地看着他妈昏迷不醒的样子。他从未如此细致的端详过这个生他养他的人,那感觉陌生又熟悉。她虚弱的闭着眼被摆放在移动床间,闭着眼,没了锋利的爪牙,骇人的寒气,和一个正常妇女无异。
魏真恍惚间在想这真的是他妈么?
魏兴拍着儿子的肩膀,“小真你可以走近一点。”
魏真没有动,能看出来,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在魏真这儿并没有发挥多大作用,他任排斥眼前的人。
魏兴拉着儿子的手,一步步带着人往病床前走,赫然发觉掌下的手冰冷测骨,侧头一看,他儿子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眼底流落出了无法言喻的抗拒。
然而魏真却并不知觉,他呆呆地任魏兴牵着自己走,脑子空白一片。
这一刻,魏兴的心是痛的,他是个合格的医生却远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魏真还没呱呱落地时,他万万没想到,因着他的缘故,会让这个孩子落到这般境地。
小时候看到自己亲妈会吓得发抖!
长大了,说死也不回这个家!
在外人看来,魏真是吃饱了撑的放着耀武扬威的二世祖不当,去做个人人喊打的小混混,最后还残了腿。
简直活该!
只有他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压力有多大。
蒋老爷子秉承着不打不成器的原理,训魏真就像操练手底下的新兵蛋子,打骂是轻,一次次体罚才叫魏真吃不消。像昨晚,魏真挨几下拐杖没觉着有多痛,但听着蒋老爷子那一番责骂,跪在冰冷的地面内心是煎熬的。
再加上蒋勤伊对魏真看着就烦,看不见又想的变态心理,魏真的成长可想而知。
可这孩子竟出落成了德才兼备,样样拔尖,人见人夸的有志青年,有时候他想或许这种教育方式并没有错,直到有一天他儿子发了疯!
是的他儿子疯了!
像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狗,再不复乖巧,疯狂的撕咬着他的主人。
那一天蒋勤伊被魏真一把抛出去,撞得血流不止,住了医院。
事后他悄悄咨询了这方面的权威,得出的答案是不要再让他儿子受刺激,让他自由自在的飞。他没有将此事告知家人,他不敢想象,这样的魏真他们会以怎样的方法对待。
不过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蒋勤伊,生怕再没机会一样拉着他的手让他务必转诉魏真,她爱他。魏兴相信,生死关头之际,蒋勤伊一定是过了心头那一关,魏真再次归家,务必会得到很好的疼爱。
可是!
他儿子却没因为他老婆死过一回有任何改变!
魏真闭眼躺在院长室,从不在医院抽烟的魏兴,肃穆的站在窗前吞云吐雾。
魏兴这人无论何时都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文静模样,即便心情糟透了,他都不会在人前表露半分,一个人时也是不带任何表情的安静思考,不会愁得满脸肃容。
魏真可以说既遗传了他爸的文静,又遗传了他妈的冷艳,还遗传了他姥爷的暴戾,微笑起来令人沐浴春风的舒服,冷起来让人不想靠近,一旦发起火来天翻地覆的可怕。
“小真你妈进手术室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必须转告你,她爱你。”
魏真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也就是一瞬间的悸动,魏真又恢复了平静,爱他又如何,时光不会倒流,人生也不会重来。
魏兴回头笑笑,“不要恨你妈,要说错,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谁都不恨。”魏真望着头顶的小灯,悠悠道,“等她病情好转,我马上走人。”
魏兴抽出根烟丢向了魏真,“会抽吧?”
魏真垂眸“嗯”了一声,接住烟没点。
“小真你知道你妈她怀了你以后有多高兴吗,我在外地实习,她每天给我打电话说吃了什么营养品,听了什么音乐,看了什么书,她说他要让我们的孩子健康又聪明。你出生了,皱皱巴巴的,你不知道小孩儿刚出生是个什么样子,真的很丑,可你妈那会儿就抱着你喊小帅哥。”
魏真咬着嘴里的烟,有点儿不耐烦,边给赵大宝发信息边打发魏兴,“爸你别说了,我想睡觉,你忙你的去吧。”
“抚育婴儿很辛苦可你妈不从让保姆插手,她请了一年长假,专门照顾你,你三个月大时,我工作落实,不得不回来,也是从那时开始……”魏兴欲言又止,“不过你妈虽然对我有了意见,也并没疏忽了你,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我和一个男人赤裸裸的躺在床上……”
啪地一声,那是魏真手机的落地声。
是的,他喜欢男人,确切的说只喜欢带把的,可他把第一次给了女人,那就是魏真她妈。
那个年代视他们这类人为变态,他发现自己只会对强壮的男人感兴趣,彷徨害怕,整日精神恍惚,刚好蒋勤伊对他表白,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家室显赫人又漂亮,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医科院一毕业他的工作还没落实就结了婚。
新婚之夜草草了事之后,他主动向学校提出想去外地实习,多偏多远都没关系。那玩意儿半举不举,头一天还可以谎称是喝多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