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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GL]_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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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斗篷里都是她的气息,满满的、炙热的、韦欢的气息,这气息已将我裹得喘不过气来,我的心却偏偏还要在这时候添乱——它方才还只是一阵一阵的跳,这会却在我的胸膛和喉管之间一鼓一鼓的,仿佛随时都能冲开阻碍跳出来。韦欢像是在同我说话,我也像是在回答,可是这颗心早已不在对话上。我满脑子都在想,想我学过的所有星星,想努力地要把自己的心神放在星星上,可是连这脑子也不受我的掌控,一心一意地只是在想韦欢。这不中用的东西一个劲地在我身上晃荡,不断地问:我这样喜欢韦欢,韦欢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久而久之,连我也不知不觉地认真想起这事来:我既喜欢韦欢,韦欢她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

第64章 失控

  起驾幸洛的旨意下得极匆忙,虽是各方调度有序,却依旧是午后才得启程。父亲与母亲像是和好了,觐见时两个人有说有笑,仿佛昨夜的龃龉不存在似的。李睿见父母和睦,立刻便露出一脸喜色,倒像是比他自己夫妻和谐还来得高兴些。我昨夜还未察觉,今日一看,方明白了他的隐忧——母亲纵贵为天后,在宫中也似模似样地称着“朕”、被尊称作“陛下”,可这一切都是依附于天皇之存在,一旦圣心不再,也难免有朝不保夕之虞,而我们这些子女又是依附于母亲的存在,要是母亲失了宠幸…可是,昨夜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小口角,父亲母亲又不是没有吵过架,李睿至于这样大惊小怪么?

  因走得匆忙,我们只与父母见了一面,略问了句饮食,便自出来,我还在想怎生问问李睿,李睿倒先来同我说话:“兕子,日后…我未必日日在宫里,倘或阿耶阿娘再有些不愉快,你务必要从旁劝着些,不要只想着躲。”

  我不大乐意地道:“爷娘自有爷娘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小辈来操心呢?”在我的认知里,夫妻吵架一直都是夫妻两的事,就算是儿女,也没立场插手,再说,我这对父母贵为帝后,心性见识都远超常人,他们之间的争执,岂是小女儿的几句劝谏能抹平的?

  李睿颇有些恨我不上进的意思,跺脚道:“你也跟着师傅读了这些年书了,‘事父母几谏’的道理不知道?阿耶身子不好,阿娘心气又强,但有争执,一下和好了倒罢,若是生了大气,放任他们怄着,于他们的身子不好,叫外面大臣们看见,也不像话。”

  这话若李晟来说,我是信的,从李睿口里说出来,我便先存了几分怀疑,待见他目光游离,愈觉不可信了,正色道:“六郎,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外面有人说什么?”

  李睿眼神闪烁,面上倒装出哥哥的威严,呵斥我道:“你就这么和兄长说话么?”

  “不说算了。”我拍拍手,一步跨下两级台阶,蹦蹦跳跳地向下走。

  李睿急了,一把扯住我,道:“好兕子,你来,我跟你说。”径便带着我走到旁边,立住的时候,却又不马上开口,只是两脚尖在地上搓来搓去,被我催说“有话快说,不说我走了”,才吞吞吐吐道:“转年你就十三,是大姑娘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你出生之前,阿耶曾想过废…疏远阿娘。”

  这我知道,婉儿便是因此才没入掖庭的,可是这与李睿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李睿停了一下,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道:“阿耶和阿娘是很恩爱的,可是天家夫妻,不是光恩爱就可以的,阿耶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亲、丈夫,你明白么?”

  我明白,可是这样的话从李睿嘴里说出来,我就不明白了。我看着他,发现他眼窝深陷,像是一夜未眠的模样,心里动了猜疑,眯眼问他道:“到底外面传了什么,你怎么这副模样?”

  李睿这回没有瞒我,只是叹着气道:“兕子,我听说…后宫有人怀孕了。”说出这句话,他像是松了口气,自顾自地就说下去:“昨日我回去便托了人问,过了好几道,才打听到是此事,是昨日早上送来的消息。”

  我张了张嘴,道:“怀孕?”

  李睿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睛向四面一溜,又悄声道:“阿娘没说,你不要露出来。”

  我嗯了一声,一时彷徨,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阿兄”,李睿又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道:“走罢。”

  我这时回过了神,叫住他道:“六郎。”他回头看我,我犹豫片刻,才走过去,低声道:“六郎,阿耶是君父,阿娘…也是后母,你明白么?”

  李睿显然是不明白的,他抬着眼看我,我这才发现他果然是我们兄妹三人中最像母亲的。母亲本有几分男相,额头饱满方正,脸颊丰润,只有眉毛和嘴巴阴柔些,李晟遗传了这样的眼和嘴,样貌上便失之于阴柔,我的额头像母亲,其余地方却更像父亲——据说还有几处像我那便宜祖父李建成,李睿却是从额头到嘴巴都像极了母亲,听闻母亲少年时常常男装打扮,想必她男装的样子,就与现在的李睿差不多罢?不过,李睿遗传自母亲的部分,大约也只剩样貌了。

  看在他是我亲哥的分上,我好心地又提点了一句:“六郎,你既知道阿耶与阿娘之间非止寻常夫妻,就没想过耶娘与我们之间也非寻常父子么?”还有一句,那便是我们之间,恐怕也非寻常兄妹。这道理我很早就知道,或者说,以为自己知道,可是近来才慢慢地品出其中的一点滋味——真是又苦又涩。

  李睿倏然瞪大了眼,低喝道:“兕子!”我没有理他,径自走下台阶,慢吞吞地出了行宫。

  圣驾还未启行,车马却已早早地候在了门外,我登上了最前头的一架厌翟车,自己闷闷坐着,直到前后传声将要起驾,才发现韦欢没有跟上来,又推开车门问道:“韦四呢?”

  随从们居然一概不知,我恼得很,催着他们四处寻找,见他们慢吞吞的,车驾又已缓缓动了,越性自己跳下车,抢过身边军汉的马,策马向队伍后面跑。

  身后许多人急忙急脚地跟过来,我怕他们扰了队伍,惊动爷娘,忙喝住了,谎称要骑马散心,带着一对千牛卫在队伍旁按辔徐行,方将这骚动压下。

  父亲此次已算得是轻车简从,队伍却依旧蜿蜒数里,光是后宫的车马便有百驾之多,我一一看去,并不见韦欢的踪迹,再后是宗亲们的车驾,我只顾着查看,竟没注意到武敏之靠了过来,他依旧穿着胡服,骑着黑色大马,靠得我极近,才笑着道:“兕子。”

  我被他的称呼恶心到了,反手便是一鞭,却被他握住,忙就松手,武敏之却也松了手,我的马鞭一下便落在地上,一个亲卫下马去捡,武敏之对我一笑,手一抬,马鞭一扬,便抽在了这亲卫的背上,刚捡起的马鞭也落在地下,我只觉一股怒火自胸膛而起,抽出短刀便要去刺他,却听旁边有人道:“娘子!”接着眼前黑影一闪,我的马匹长嘶一声,向着一辆牛车冲去,我忙奋力勒转马头,堪堪从两辆车的间隙中挤出去,那马发了狂,一个劲地向前冲,我的掌心里全是汗,死死地抱紧马颈,生怕自己被甩下去,可惜这马乃是军中骏马,脚力实在了得,性情又不似御马那般温顺,不但一扭一扭的想要把我甩出去,奔跑时还一直向树枝乱撞,我被它贴着树挤了几次,腿上好几处都*辣的疼,膝盖似乎也受了伤,手几乎要抓不住这畜生的鬃毛。

  身后有许多人追来,我不敢回头,只能将脸贴在马颈上,转着眼努力向后看——追得最近的居然是武敏之,这混账现在还对着我嘻嘻直笑,他身后跟着好几人,几身戎装中,韦欢那一身女装便分外显眼。

  我看见韦欢,心里竟出奇地安定了一下,张了口,哀切切地唤“阿欢”,声音这么小,也不指望她听见,谁知她却抬头对我一笑,猛力策马,越过连武敏之在内的许多人马,到与我只差半个马身的地方时才大喊:“公主快夹紧马腹,向左勒缰绳!”

  我看前面倒还开阔,便半直起身子,勾住缰绳,奋力一牵,我的马长嘶一声,不情愿地偏了偏头,又立刻将头一甩,换了方向依旧狂奔。

  我无助地看向韦欢,韦欢急得满头是汗,也不顾什么礼仪尊卑,大声喝道:“勒紧缰绳,让它打转!”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一狠心,将缰绳在手腕处转了两圈,猛地一扯,将马头强行扯转,这畜生被我带得转起了圈,韦欢这时也在旁边停住,喘着气向我道:“这畜生只是不服气,你带着它好好转一会,它便乖了。”

  我见她说得笃定,便也咬牙与这畜生耗了一会,它方才已跑了许久,被我带着转了数十圈之后便累了,果然慢慢停下来,却悠悠闲闲地去嚼地上的草去了。

  冷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早有军卫牵住我的马,将我搀下马背,一落地,便吐了黄黄白白的好大一口。韦欢挤在前来照管的人群中,借着替我抚气顺背的时候戳了我一下,悄声道:“装晕。”

  这倒简单,我如今这模样,只轻轻往前一倒,眼前便自然地一黑,昏过去前看见是母亲穿着十二钿皇后礼衣,匆匆策马而来,她身后不远的一匹马驮着的那位像是上官婉儿,只是这样名留千古的巾帼英豪、大才女、大文杰,为何骑马的姿态比我还要生涩,又为何像是随时会掉下去一样?

第65章 猜疑

  我的人生过了三十一年,昏倒却还是头一次。在我有限的印象中,如我这般娇柔的小娘子一旦晕倒,长则数月,短也要数日,说不得还要伴随着失忆、癫狂之类的症状,端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倒下之前,我已做好了一觉醒来物是人非的准备,谁知只厥过去数息,耳朵便又听见了嘈杂人声,我疑心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想要睁眼看看,眼皮一动,便觉身后一紧,却是有人在我臀上狠捏了一把,我心知必是韦欢,忙闭紧了眼,感觉全身上下搭了许多只手,每只手的主人都努力要表现他们对我的关切和体贴,可却没有一只手能不令我觉得不适。

  这些人又抬又抱地将我向前拥,使力的方向十分不一致,累得我一会这里高了,一会那里低了,一会又被人掐了一把,难受得直想骂人。好在他们也只把我向前带了几步便停了,连声音也歇了,围着我的人大都退开,只有一人将我抱起向某处走去,接着我听见婉儿带着喘息的声音响起:“陛下,是不是…先传步舆为好?”

  母亲哼了一声,我听不出她的意思,婉儿却已扬声道:“扶公主上舆。”

  在婉儿的指点下,我身边这群人终于懂得如何照顾病人,有人轻轻地将我抱起,送到步舆上,有人替我盖了东西,有人拿暖炉塞在我怀里,还有人替我擦了擦汗,给我颈边塞了块安神香。

  这期间几乎没有谁说话,母亲也没发声,但我知道她一定在看着我——我本以为母亲一定要质问我的随从,怕牵连韦欢,一直悬着心,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动静,可是母亲却什么也没说。

  明明是在野外,明明身边有这么多人,明明还有许多人不断地往来,可是四周却是一片寂静。

  我很快便被周周全全地抬回去——不是回我自己的车驾,而是上了母亲的翟车——母亲却过了许久才回来,我本已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睡了,听见母亲上车,又警觉起来,留心母亲的举动——母亲刚刚太着急,穿着礼衣便上了马,这时才想起来叫婉儿替她除去冠带,换身轻便的衣裳。

  这年头的车都不大,我又是躺着,身上被衣料拂了好几次,也不知是母亲的衣裳,还是婉儿的裙摆。我想要避开这拂拭,又怕母亲发现,只好极轻地挪了一下,等了一会,又挪了一点,第三次要挪的时候,便听母亲道:“躺累了就起来罢。”

  我慌忙张开眼,入目但见一片水样的青绿色,眨了几下,才发现我的头正靠着婉儿的小腿,看见的正是她的衣裳。这么抬头有些吃力,便以手肘压低,慢慢撑着起来,母亲散着发、盘着腿坐着,回头斜了婉儿一眼,婉儿早丢开衣裳,将我扶起以后便轻轻出去,关上车门。

  我心里发虚,讪笑道:“阿娘累了么?兕子给阿娘捶捶腿。”

  母亲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对我抬了抬下巴,道:“手给我看看。”

  我见她不像是很生气的模样,便轻轻将两手一齐放在她掌心里,刚才握缰绳时太用力,两手上都勒出紫红的印子,左手上还有几处磨破了皮。母亲用左手将我两只手都握住,右手在我掌心抚了一下,笑道:“这才有几分骑马的样子。”

  我抱怨道:“我都差点摔下去了。”

  母亲横我一眼,道:“以前叫你好好学骑马,你又不肯,结果一匹寻常惊马都把你唬得这样,你还好意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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