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昭华未央_第192章

阿幂Ctrl+D 收藏本站

又说交卯时,承恩公府就忙碌起来,。马氏与冯氏各有诰命,早早地按品大妆,又把云娘与宁姐儿两个带在身边。宁姐儿还罢了,年纪幼小,自然是长辈们说甚她听甚,十分乖巧。云娘却是将将有些儿懂事的年纪,平日又少了管束,略活泼了些,马氏唯恐她冲撞了玉娘,倒惹得一家子为她担惊受怕,是以拎了她在身边,翻来覆去地嘱咐了几回。

云娘来前是叫冯氏叮嘱过的,自是不敢与马氏强嘴,只是点头答应,马氏看云娘顺从听话,这才罢了。因听着承恩公府长史在门外回话,说是殿下的鸾驾还未出未央宫,马氏等得不耐烦,心上又忐忑,便要寻些话来说,冯氏与云娘只得喏喏。

马氏说了回,因冯氏提着谢骥未来是要承爵的,不能应举的话,马氏就把已中了秀才,将要乡试的广平伯次子陈阳想了起来。依着马氏来看,柏夫人是个温和的性子,陈阳也是有貌有才,云娘一庶女,若不是仗着皇后是她姐姐,再攀不上这门好亲。好在马氏如今国公夫人做得久了,也知道含蓄些,因与云娘道:“你乖乖地,只消殿下喜欢你了,她只得你这么个妹妹,还能不照应你吗?一道赐婚懿旨,你何等风光,哪个能盖过你去。”

云娘脸上顿时红透了,广平伯夫人柏氏来的几回,马氏都叫了她出来陪客,那位柏夫人回回拉着她的手与她说话,十分和气的模样,云娘就有些儿知觉,知道自家父母有意将她许与这位柏夫人的儿子陈阳,从前云娘心上倒也愿意,可偏昨儿叫她见着了赵腾,又叫谢显荣提了几句赵腾,云娘心上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论起年岁样貌来,许是陈阳能胜过赵腾,可比起身份气势来,陈阳与赵腾比就差得远了,广平伯有嫡长子嫡长孙,且嫡长子陈晖已请封世子,陈阳也只好从科举上出身,便是叫他一路举人进士中上去,要叫她能有个夫人诰命,没个十来年也成不了。哪比得上赵腾,如今就是正三品的将军。

☆、第315章 应景

只是这样的心思云娘哪里敢往外露半个字,只垂了头不出声。马氏哪里知道云娘心思,只道她是害臊,还要说几句,要她哄玉娘喜欢,只消玉娘肯开个口,哪怕不赐婚哩,广平伯府也得把承恩公府高高供着。便是这时就看着门帘子一动,洪妈妈急匆匆进来,脸上倒满是笑,对了马氏福了福:“夫人,国公爷使长史来传话,宫中传出信了,殿下鸾驾已出了未央宫。”

马氏忙站起了身来,急匆匆就要往外去,才到得门前,忽然站下,转脸问冯氏道:“阿骥呢,阿宁呢?”冯氏扶着马氏的胳膊道:“阿骥到底是男孩子,年纪也不是很小了,若没殿下旨意,不好带了来的,阿宁又太小些。”云娘扶着马氏另一边的胳膊,为着奉承冯氏,也笑道:“母亲不用着急,等殿下来了,禀过殿下,再唤他们来请安也是一样的,自家侄儿侄女的,殿下哪能计较这些。”

冯氏听云娘说得不象,趁着马氏不备瞥了眼云娘,云娘叫冯氏瞧了这眼,哪里敢再出声,垂了头与冯氏一块儿将马氏扶了出去。因她说了这话,冯氏心上便不敢将她配与赵腾,先不说赵腾性情难以捉摸,云娘未必能讨得他的欢心,倘或叫玉娘知道云娘这脾性,多半儿也不会开口。

只是这当口却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马氏、冯氏、云娘三个立在承恩公府门前等候,又过得大半个时辰,方看得皇后鸾驾过来。马氏等忙跪倒接驾,就有内侍过来双手将马氏扶住,含笑道:“殿下口谕,今日是自家人见面,夫人免礼。”马氏谢过玉娘恩典,这才起身,又从内侍肩头看去,却见玉娘端坐在凤舆之上,正看过来,正想笑一笑,只觉衣袖叫人轻轻一扯,立时明白过来,躬身退在一侧,就看着内侍们抬着凤舆进了公府正门。

内侍们正要往前行,就听皇后身边的执事宫人珊瑚道:“殿下口谕,缓行。”又道,“承恩公世子夫人何在?”冯氏听说,忙越过马氏行到凤舆前,伏地道:“妾在。”珊瑚又道是:“殿下想知道公府各处名称,请世子夫人代为解说。”

冯氏领旨称是,玉娘的凤舆她自是不能上的,只好随行在凤舆边,一路指点解说。马氏与云娘随行在后。只是凭冯氏说得如何用心,凤舆中的玉娘始终不出一声,不免叫冯氏心上忐忑不安,只以为自家哪里说错了话,这才叫玉娘不喜欢。

又说玉娘自到了承恩公府门前,心上就跳得厉害。听着冯氏解说,一面细细观看,虽自谢逢春等入住,已将从前布置改动过,可也依稀可见从前的大将军严勖胸中的丘壑,一时之间咽喉处痒得厉害,长吸了几口气,放才把到了唇边的悲声忍住,行到承恩公府正堂福厚堂前下舆时,依旧面色不虞。

马氏等人哪里知道玉娘不喜欢的缘故,只以为玉娘是因为看不着孟姨娘这才不喜欢,冯氏还罢了,马氏到底不喜欢,可也不敢露出痕迹来。

一时玉娘换了燕居常服出来,在主位坐下时已是面色如常,先把依旧肃立的马氏、冯氏、云娘等一一看过,脸上略露一分喜色,与马氏道:“母亲,嫂子请坐,今日譬如我是回娘家,不必如此拘谨。”马氏笑一笑,奉承道:“这是殿□□恤,妾等本分还是要守的。”口中虽如此说,到底还是坐下了,偷看玉娘脸上平和,乍了胆儿道:“敢问荣王殿下可好?自册封礼后,妾还没见过哩。那时殿下是叫保姆抱着行礼的,那样一点点大,已会看人了。”说着比了个长短。

玉娘心上急欲见一见孟姨娘,哪里耐烦与马氏说这些,只道:“元哥儿还小,圣上不放心他出来。”马氏忙道:“是呢,是呢。殿下金尊玉贵的,到底小心些儿好。”玉娘唔了声,转脸将云娘看了看,问冯氏道:“这是四妹妹?多少年不见,倒是长大了。”冯氏听说,忙推云娘与玉娘见礼。

玉娘受了云娘的礼,又命赏。珊瑚便使宫人将早备下的一套十三件花鸟鱼虫头面送了上来,云娘正要拜倒谢恩,玉娘已笑道:“今儿只许家常,很不必行此大礼。”使宫人将云娘扶起,又与马氏笑道:“举止有度,母亲教导得好。”

马氏听着玉娘夸赞云娘,心中得意非常,到底知道玉娘如今是皇后,她的夸赞不是白受的,到底谦逊了几句。玉娘含笑不语,又传了谢显荣一双儿女来见,一左一右拉了谢骥与宁姐儿,夸赞了回,又考问了谢骥学业,勉励道:“你虽不能举业,可念的书到底是你自家的。”

说来谢骥不独面貌像谢显荣多些,性情上更是相像,很肯用心念书,听着自家皇后姑母的话,倒是深有同感,脸上满是严肃之色,认认真真地点了头道:“姑母教诲得是。”玉娘又转向宁姐儿问道:“宁姐儿告诉姑母,你会些甚?”

宁姐儿尚小,比景琰也大不了几岁,依旧是一团稚气,看打扮得神仙一般的姑母夸赞哥哥,颇有些儿不服气,这时听着问她,忙放开玉娘的手,白白胖胖的小手努力地从自家袖子里抽东西。宁姐儿身上的大红真缎衫儿做的是小口,她生得白胖,袖子又窄,掏了好一会也不见掏出甚来,自觉在姑母面前失了颜面,急了起来,小脸儿涨得通红。因她活泼伶俐,平日颇得谢逢春喜欢,性子养得娇,一急之下,黑黢黢的眼里挂了泪,一副儿要哭出来的模样。

冯氏看在眼中,哪能不急,只怕宁姐儿哭起来冲撞了玉娘,叫她不喜欢。玉娘难得见回家眷,一旦存了不喜欢的心思,自然难以扭转,日后可还怎么指着玉娘寻门好亲,正要上来拦阻,却看云娘已起了身,疾步走到宁姐儿面前,蹲下身来把宁姐儿的手握了,素白的手指在宁姐儿袖口掏得两掏,就抽了条帕子出来,往玉娘面前递过去,脸上笑道:“殿下,宁姐儿会做帕子了。”

玉娘看着云娘这样,眉间微不可见地一皱。她身后的宫人自是时刻留意着她的神色,见她脸上略露不喜欢,忙潜出来在云娘手上接了帕子,转奉与玉娘。玉娘这才接了,抖开一看,一方白罗帕的一角上绣了朵小小的花儿,隐约可辨是朵芙蓉,因与冯氏笑道:“这年纪,也算难得了。”说着将帕子亲手递回了宁姐儿手上。

冯氏看着玉娘这样才放了心,赔笑道:“性子太娇了些,险些儿冲撞了殿下。”玉娘微微笑道:“小呢,大些就好了。”却是对云娘看也不看一眼。

云娘本以为自家往前哄住了宁姐儿,即奉承了皇后姐姐,又讨好了大嫂,哪里晓得皇后这边理也不理,冯氏那里也是依样画葫芦,抛得进退不得,脸上涨得通红,到底知道不能哭,素手中握了帕子,颤巍巍立在一旁。

玉娘见过谢显荣与冯氏一双儿女,这才与冯氏道:“我在宫中时,久闻玉带河边的那片桃林有魏晋风。”冯氏忙命使女们将一双儿女带下,与玉娘笑道:“殿下来得巧,如今桃花正好,妾愿为殿下引路。”玉娘便立起身来,珊瑚与秀云两个左右将她扶了走下首座,两旁侍立的宫人内侍们待要跟上,叫玉娘止住了,指了辛夷与夜茴两个随行,又与余下的人道:“我去去即回,尔们在此等候。”宫人内侍们齐声领旨。

冯氏在侧前方引路,玉娘叫珊瑚与秀云扶了,随在冯氏身后,马氏与云娘两个正要跟上,玉娘已道:“母亲,叫四妹妹陪着你在此稍等。”马氏倒也无可无不可,唯有云娘,一心要奉承玉娘,好讨得她喜欢,哪成想玉娘一些儿颜面也不给她,到底年少,心上多少有些委屈。好在究竟还知道些规矩进退,并不敢露出很久来,还堆了笑脸道:“是。殿下放心,妾必定伺候好母亲。”

虽玉娘不叫马氏等随行,马氏与云娘依旧将玉娘送到门前,母女两个正要折返,一瞥间就见冯氏与玉娘在前,那位神武将军赵腾率了八位军士随扈在后,日头映在赵腾身上的红袍上,彷如烈火一般,云娘脚下仿佛叫人定住了,一时竟是挪不得半步。

再说冯氏心知玉娘说的要看桃林,多半儿是要去见孟姨娘。好在昨儿自赵腾等撤离,她已将孟姨娘挪回了小庵堂。是以先引着玉娘往桃林去。

阳春三月,柳色正青间隔着桃花正艳,远远看去似图似画,明艳非常。走到近前,才能看得这些柳树桃花,都有海碗粗细,树根处虬结,显见得已种了许久了,正是当年大将军府遗迹。

阿嫮本以为见着外祖父留下的遗迹,自家总是喜欢多于伤心,哪成想见着这片桃柳林,便将外祖父严勖想起,严勖二榜进士出身,中庶吉士,入翰林,点巡抚,也是出色文臣。一旦投笔从戎,弃文转武,虽不好说是决胜千里,却也是运筹帷幄。这样一员干才能人,却因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在一杯毒酒之下,大将军府飞灰湮灭,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当真应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心上自是酸楚难言。又想:她从未来过这里,看着这样景色,尚且悲痛,姨母儿时生长在此,再见此景,还不知怎样难受哩。

想在这里,阿嫮更不能忍耐,因怕人看着她脸色,瞧出端倪来,便将脸侧了侧,不想这一转侧,正与赵腾眼光对上。

叫赵腾看得这一脸,玉娘便定了神,脸上也镇定如常,转向冯氏,道是:“我略有些倦,附近可有歇息之处?”冯氏自是知道玉娘这是要去见孟姨娘,忙笑道:“有呢,离这不足百米有一处小庵堂,原就预备着伺候殿下稍歇的,打扫得十分洁净,还请殿下移驾。”

☆、第316章 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孟姨娘跪坐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将一百单八颗念珠紧紧攥在掌心。自延平二十七年十一月严家遭难,她就沦落到了教坊,原也是寻过死的,只是没死成,而后就叫个妇人收买了去,远远带到了东安州,从此世上再无大将军嫡次女严佩琼,只有倚红楼的粉头胭红。因老鸨姓个孟,她便随了老鸨的姓,严姓,这一世也无颜再提起。等遇着谢逢春肯替她赎身,孟姨娘便从了,连粉头都做过,外室又如何?

再后头她与谢逢春有了玉娘,粉团一样的孩子,孟姨娘看着她才算是活了过来。可为着马氏悍妒,孟姨娘不得不将玉娘送去甘露庵寄养,一年才能见得几回,纵然孟姨娘有一片疼爱之心,可玉娘叫庵堂的姑子们拘束得怯懦寡言,便是与孟姨娘独处,也不怎么开口,竟是亲近不起来。

饶是不能亲近,玉娘到底是孟姨娘血中的血,乍然听着玉娘落入甘露庵后的深潭中,孟姨娘也是魂飞天外,急急赶到甘露庵,却遇着了昔日大将军严勖的几位部下。孟姨娘也不知父亲那些旧麾下是如何寻着她的,寻着她时,还带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子,虽在垂危,可那眉那眼,多像长姐。

紧闭的黑漆木门“哒哒”响了两下,而后便是“吱呀”一声,孟姨娘慢慢地张开双眼。身后一条身影慢慢地走近,便是孟姨娘看不着人,只凭余光也觉着宝光照人,又有一股子冷梅香气,这是阿嫮来了吧。

(上接作者有话说)

阿嫮真是个聪明孩子,不过数年就将护国公府连根拔起,又能将乾元帝哄得对她死心塌地地立她为后,膝下也有了亲子,待得乾元帝一去,这大殷的天下自然是有得集了严沈两家精血的孩子称制,哈哈,延平帝刘策!乾元帝刘熙!若你们底下有知,可恼不恼呢?!

阿嫮独自进得庵堂,木门在她身后阖上,将诸人都隔绝在了外头,不过数丈方圆的静室里只余玉娘与孟姨娘两个。一站一坐,好一会子,阿嫮才开口道:“姨母,他们对你可还好。”

孟姨娘慢慢地转过头,将阿嫮看了回,脸上带些笑容地探出手:“好孩子,来坐。”阿嫮应了声,缓步走过去,在孟姨娘身边盘膝坐了,对孟姨娘脸上看了会,见孟姨娘脂粉不施,铅华未御,脸儿上黄黄,可一双眼却是闪亮,口角边还带些笑容,倒象是没吃着辛苦的模样,这才道:“谢显荣还是个明白人,没叫你吃这委屈。”

孟姨娘将阿嫮的脸摸了摸,轻声道:“好孩子,我不委屈,只是委屈你了。”阿嫮微微一笑,侧了螓首与孟姨娘道:“您胡说什么呢。当时我就说了,若是叫我成功了,沈家,严家复兴有望。若是我事败,不过一身耳。稳赚不赔的买卖,为甚不做?如今您再看看,可不是赚了。”

阿嫮脸上虽在笑,可双眼中珠泪到底滚滚而下,一滴一滴俱都落在真红色常服上,仿佛洇开的血渍。

孟姨娘将阿嫮的手握住了,又抬手替她抹去腮上的泪迹:“将眼哭肿了,出去可怎么说呢?”阿嫮哈哈了几声,冷笑道:“他知道呢!李源那个老匹夫参劾我即是阿嫮,他是起了疑心的,遣使将我们查了通,如今他知道我有个做过粉头的亲娘呢,马氏与我,不过是冒名罢了。今儿来见你,他虽未明旨答应,却也是首肯的,不然,冯氏等人怎么肯安排!”

这番话听得孟姨娘刺心不已,一面是阿嫮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纵然有一日沉冤得雪,这可怜孩子又怎么快活得起来;一面是她从前不堪,便是有一日严家得以昭雪,她又有什么面目做回严佩琼呢?倒是阿姐有沈如兰护着,虽是早早身故,到底是干干净净的。

阿嫮看孟姨娘不出声,知道她感伤身世,将孟姨娘的手握紧了道:“姨母,您等着。我能做得玉娘,您就做不得其他人么?我总能叫您做回堂堂正正的严家后人。”

孟姨娘听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轻声道:“是了,姨母信得过阿嫮。”又因知道阿嫮脾性,最是睚眦必报,不然也不能走这条路,怕她迁怒在一双儿女身上,劝道,“只是那两个孩子,到底也有你的骨血。”阿嫮放开孟姨娘的手,慢慢走到一旁,不置可否地道:“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再来,您保重。”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孟姨娘原本还想问一句:“玉娘可寻着没有。”可看阿嫮这幅形容,哪里敢问出口来,更怕从阿嫮口中听着什么了不得的话来:亲生儿女尚且能利用,何况从未见过的表妹呢?

待得黑漆木门一开,阿嫮又成了玉娘那副软绵绵如杨柳迎风的模样,脸上虽隐约有些泪痕,更如梨花著雨一般地娇柔欲堕。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