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没觉出张廷璐的异样,只道:“你二哥跟那顾大小姐的事儿不是吹了吗?你二哥跟老爷一合计,说顾三姑娘也成。你说你二哥也是,打小来,性子就比谁都古怪,这会儿怎么就看上那一无是处的顾三了?”
“是二哥看上顾三姑娘,主动求的吗?”张廷璐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杯。
吴氏叹气:“可不是嘛……”
张廷璐眼底一暗,脸上笑容淡了几分:“那顾三姑娘,长得也真是好看,想来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二哥……二哥,也不例外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知怎地,张廷璐觉得讽刺。
吴氏闻言,却立刻“呸”了一声:“早说过了,娶媳妇儿不能只看皮相……你二哥就是个糊涂鬼,不过瞧着你这样子,倒也觉得那顾三姑娘好看了,我可跟你说,你运气还算是好的。”
“此话何解?”张廷璐讶然。
吴氏道:“你爹放不下跟顾家的事儿,好歹要抓个人去结亲,原本预备着你二哥娶顾大小姐。我看他还想着叫你娶了那顾三小姐,现在我看啊,正好!跟大小姐的事儿吹了,你二哥娶了顾三,倒免得你遭殃。我看这事儿,是拦不下了……”
吴氏的心是偏的。
她握着张廷璐的手:“那糟心的顾三,怎么配得上你?这样一想,我倒觉得你二哥,少见地做了件好事……等你二哥的事儿下来,我就为你给你大嫂的堂妹说亲去,上次你们在桐城出去逛灯会,不也挺开心的吗……”
张廷璐万万没想到,吴氏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想到近日来发生的这一切,只觉得荒唐。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一种奇异的愤怒,又觉得好笑。敷衍着跟吴氏说了几句,他伺候她休息了,这才离开。
原本想去找二哥问个清楚,可张廷璐想到那“兄友弟恭”四个字,终究收回了脚步,回了自己屋里。
后花园的走廊上,追出来的张廷瓒,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二弟。
他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二弟,没事吧?”
张廷玉一笑:“不曾有事。”
“……母亲心里偏着三弟一些,你也别多心……”这话说得张廷瓒自己都脸红,于是说没到一半,也就歇了下来,他好歹换了个话题,“你是真要娶这顾三姑娘不可了?”
张廷玉也不解释,只点点头,不说一句话。
作为兄弟几个里,唯一一个对张廷玉了解一些的人,张廷瓒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看得出,母亲并不喜欢顾三姑娘,她若真嫁进来,能有个好吗?”
张廷玉只道:“我会让她过得好的。”
张廷瓒摇头,又笑笑,“你是个固执的,我说不过你。好自为之,三弟那边……”
观察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张廷瓒使劲儿地拍了拍二弟的肩膀,又道了一句“ 好自为之”,这才转身离开。
站在廊前,背着手的张廷玉没有往别处看一眼。
他抬头,看着明净而湛蓝的天幕,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来,五指摊开,枝头一朵海棠正好被风吹落,刚好停在他手心。
张廷玉虚虚地一握,又松了手,任由花朵落了地。
那花,就躺在因着年深日久而磨损了的青石板上。
顾怀袖刚刚到家,她忽然停住脚步。
“小姐,怎么了?”青黛疑惑。
才跟着顾贞观回来,顾怀袖满腹都是疑惑,正走着路呢,怎么就停下了?
没搭理青黛,她低头,移开脚面,差一点就踩中这一朵落花了。
西府海棠,适合在北地生长,她还记得,桐城张家石亭外那不开花的西府海棠呢……
低头俯身,顾怀袖难得起了雅兴,将这一枚花捡起来,摊放在手心。
顺着风向,扭头一看,顾怀袖就看到院落旁边那快要落了的海棠。
“人间四月芳菲尽……”
抬手,松开手指,顾怀袖又让那海棠的花朵落下去。
青黛也望着,暮春将过,一进入四月,炎热的夏就快到了。
“姑娘,老爷那边叫您过去一趟,有要紧的事。”
老徐头又来了,这一回脸上带着笑意。
顾怀袖这还没来得及进自己的屋呢,顾贞观怎么有来找?
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道一句:“我即刻就去。”
不知道是个什么事儿,她转了方向,就跟着走了。
书房里,顾贞观看着这一封才送到他手中的回信,眉头紧皱。
早先信陈瑶芳之事,许久不曾得到回复,只因为连连的春汛水灾,后头又赶上明相长子忌辰,竟然错过了许多次。而今张英的回信,到了顾贞观的手中,却是让他念及旧事,五味陈杂起来。
“老爷,姑娘来了。”
老徐头带来了人,在外头通禀了一声。
而后,顾怀袖才走进来,礼数还是周全的:“女儿给父亲问安。”
顾贞观挥手让闲杂人等出去,叫顾怀袖坐下,才道:“前一阵我修书一封给张家,因着南方水灾,阴差阳错,一直没得到回信。今日上午,张家已经回了京城,想来敦复兄复职在即。他的回信,也是方才才送达我手上的。”
这些跟顾怀袖有什么关系?
她略有不解,只听着顾贞观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