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若慧怀顺儿时可没有这般细心的对待,当时刘仲嫌弃着她整日孕吐,便是在外面食饭,免得回家面对孕妇失了胃口。而现在当她清晨起来难受得吐酸水时,关霸便是亲自端着脸盆在床沿边替她接着,然后再替她按摩的颈肩,舒缓转移下胃肠的难受。一副只恨不得替若慧孕吐的模样。
这般的心细,竟是李若慧从未体会到的。要说心内没有半点触动,那便是假话。
是以现在看妹妹这脸色架势,若是说出了“欺辱”二字,恐怕便是要不依不饶了。听说褚家军治军甚严,要是真说他强占了良家,只怕是凶多吉少,依着军规是要杀头的……
想着那昂扬大汉被捆绑去了刑场,李若慧的心内不由得一缩,于是便迟疑了一下,最后说道:“倒不是欺辱……”
李若愚听了姐姐的话,竟也暗自吐了一口气,一方面是放心了姐姐,另一方面也是为不用与褚劲风对峙而感到轻松。
依着他对部将的爱惜,若是真要为此而惩治关霸,只怕他的心内也会为难。不知为何,一向以家人为重的自己,竟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那司马大人的感受。这般渴望关怀一个人的心思,已经是从未曾有过的。
若愚不愿太过辨析自己的心境,便接着问道:“既然姐姐也是对关霸有意,为何又不愿生下腹内的孩儿?”
若慧心知现在左右也是怀有身孕了,倒是遮掩不住丑事,倒不如向妹妹说了心内的顾虑:“妹妹,你也知我,一早便是识人不清,如今又是……稀里糊涂地怀了关霸的孩儿……我原是立意不想再改嫁,只想将顺儿拉扯大……但是现在……我是怕再错嫁了人。”
李若愚的眼睛微微扫了一圈这关霸给姐姐临时安置的住所。这里位于万州商街之后,偌大的宅院原是本地一个富商的居所,无论是院落还是房宅都是新近翻修过的,整齐得很。
因为司马大人已经属意让关霸接掌万州,他便要在此长住,加上成亲的事宜,便大手笔的买了下来,这里位于商街后的拐角,是闹中取静,倒也算清静福地。
方才大姐若慧没醒时,那位关将军还献宝一般,喜滋滋地引领着她去了四处看了看,发现就连顺儿的独立小院都安排妥帖了。
“夫人,我向来是不懂打理着宅院里的事情,您的姐姐现在又怀着孩子,不宜操劳,我已经交代人牙子替我张罗了仆役丫鬟。到时要劳烦您帮忙挨个过过眼,有不体面蠢笨的挑出去,免得不合若惠的心意,将来毛手毛脚的不好……”
那关霸倒是脸皮够厚的,明知道这位司马夫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偏偏还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热切地套近乎,让这小姨子替自己张罗些府宅事情,俨然已经当姐夫自居了。
李若愚倒没说什么,只觉得这男子的厚颜真是跟他的主公一脉相承!
不过起码这个男子倒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她以前便知道这关霸乃是一员猛将,家境富裕,为人有点放荡不羁,他甘愿放弃升职驻守北疆,可见不是钻营之辈,更不可能是为了巴结司马大人,而娶那带着拖油瓶的姐姐。
可是能这般用心,想必就是喜欢姐姐这个人罢了!如今看来是个心细懂得体贴的,就是不知成亲后这屋外的烂桃花会不会太多……
于是便对李若慧说道:“姐姐若是拿刘仲跟他比倒也不必。若是单论本事人品,那个刘仲都没法与关将军相提并论的。那关家是经营镖局的,家风向来是爱好结交,广施善缘,甚是豪爽,姐姐也不必担忧他会做出苛待继子的行径出来。
如今便是看姐姐愿嫁不愿嫁了。可若是不嫁……我也不赞成姐姐想要堕胎的主意。我问了朗中,这般行事实在是太伤身子,不是万不得已不可这般。所以我想着,就算是不嫁,也希望姐姐顺顺当当地生下来。到时便挂名到娘的膝下,只说从宗亲里过继来给弟弟贤儿做伴的,也就归入了我们李家的族谱,李家的人丁单薄,左右也是养得起的,为何要白白的折损了这无辜孩儿的性命?”
李若慧本来以为妹妹得数落自己不知检点,才摊上这样的麻烦。哪里想到,体贴的妹妹竟然半句未提,也没有极力劝着自己嫁给那关霸,只单单说若是不嫁该如何。
她向来是知道二妹的本事,她既然这般说,到时自然也能安排得妥妥帖帖,这几日烦躁的心,便自平静了下来,又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道:“我刚从一段孽缘里走出,实在是不想再糊里糊涂地嫁人……那关霸再好,将来也得是花心的,他们军营里的,有几个不是花天酒地?光他现在养在外面的相好便是数不过来的……那就依了妹妹的话,我便将孩子生下,带回到江南……就怕娘到时……”
李若愚拍了拍姐姐的手:“一切都有我,姐姐自当下心来。”
既然这般做了决定,自然不会讲李若慧再留在关霸的府上了,当下李若愚便决定带姐姐回了漠河城,寻个僻静的居所待产。
关大将军打死也没想到小姨子居然抱定了拐走自己娘子和亲生孩儿的心思,原本还喜滋滋地找来了管家拟写着喜宴的菜单子,还准备给自己的家中写信,要亲族前来观礼。
接过晴天一声霹雳,那边的娘子已经准备打包走人了。
“主公!您倒是要为末将做主,为何夫人这般的蛮不讲理!怎么我的女人孩子,说带走便带走!”
关霸也是不好相与的,当下便是命人拦着了车马,可是那李若慧死活不肯下来,被李若愚那个冷面小娘们瞪着,又不好动粗。只要赶着来见司马大人,指望着主公管一管他们家的泼辣货。
那司马大人今天心情倒是很好,不紧不慢地看着万州城里官员们的陈表。然后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了眼前的爱将一眼,慢慢悠悠地说:“关霸,本座知道那地好,种儿也不孬,可是你种地前倒是要看上一眼,那地是你的吗?”
关霸万万没想到自家的主公竟然这般记仇,竟然在此处等着自己,当下便是微微有些瞠目结舌道:“可……可是……”
“你既然是种在了别家的地里,怎么还能指望着收成?那李若慧不肯嫁你,就是立意要自己生养,关将军这般倒是省事了,回头本座跟李大小姐说一说,赶上了逢年过节,让你提着糕饼登门拜访,顺便看那孩儿一眼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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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1 章
? 这种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真有些大帅风采。只听得关霸抓心挠肝,差一点就要去抱主帅的长靴子了:“主公!可不能这样,她都怀了我的孩儿,怎么能有只要孩子不要爹爹的道理?”
褚劲风放下了公文,悠哉悠哉道:“原是看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明白了这追求妇人内里的关卡……现在一看,你还是纸上谈兵……不懂这名正言顺的重要啊!”
关霸眨了眨眼,慢慢品酌着大人的话,突然有些懊悔。可不是这个道理?他总是觉得司马大人清心寡欲,应是不懂如何应对女子的。但是现在细细追究起来,他的主公是何等的狠稳准?
当初在聊城,那边李二刚刚退了婚,主公便备齐了彩礼,带着郡主表姐摸上了门去,对那李夫人是连哄带吓,最终干净利索地将那李二傻子娶到了手里,然后就跟饿狼叼兔子一般,将那小呆兔一路叼到北方放到了自己的狼窝里稳稳妥妥地养着。
到如今这李二小娘们虽然清醒了,看那意思也想赖账反悔,可奈何大人手持婚书,那叫一个名正言顺,真是走遍天下都占尽了情义二字,通身挑不出半点的错处吗,便绝不叫这小娘们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看看!这才叫运筹帷幄,任他海浪拍岸我自岿然不动!
关霸觉得跟在主公身边,便是一个学海无边崖,可惜现在就是有心上进,来个邯郸学步也是来不及了。
看着关霸一扫先前的得意,一副如丧考妣的德行,心眼其实不是很大的司马大人觉得心内舒爽,又可以多批一摞公文了。
他现在可是精明得很,决计不趟浑水。只是又接着道:“当初漠河城人心惶惶,她们姐妹俩明明可以去万州避险,却立意要与全城的百姓共存亡,可以想见这李家姐妹是何等的英气的脾性了。现在是李大小姐不肯嫁给你,又不是若愚立意阻拦,你现在死扣着不放人,万一让那怀了身孕的羞恼起来,一时起来性子,可是牵连着两条人命啊,关霸,你那循循善诱,徐徐图之,还是做得不够火候啊!关将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巧妙地将这娶不到媳妇的责任尽是推道了关霸身上后,褚司马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便挥了挥手,做出不欲多谈,要处理公务的样子,只让关霸回去了。
褚劲风之言,也正是说到了点子上。关霸自然听过那姐妹誓死守城之事,所以心内更是爱那李家大姐儿,只觉得今生若是不能娶了这妇人,简直是了无生趣。
然后又想到,若是真的让她这般自自然然地走了,以后自己真的要赶上年节才能看一眼亲儿,那亲儿子却被归到李夫人名下,成了司马大人的便宜小舅子,随了辈分叫自己的一声大哥,那心里真好似被大炮轰轰轰横扫了遍,铮铮北方汉子心内的凄凉,非一般的笔力所能描绘。
于是出来时,简直如泄了气的牛皮袋一般,骑马回转了府门,挥手让那些拦路的侍卫撤下后,他便来到了马车前,微微撩起帘子,便看到那对姊妹花,都是冷着脸坐在那。李
若慧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回江南,自然是不会给关霸好脸色。关霸加着小心道:“我知你想早些回去。可是如今天气寒冷,你这两日又身体不适,不如我走,将这府宅借与你住下。反正司马大人要在万州处理公务几天,到时司马夫人也是不能马上回转,那驿馆人来人往的,多腌臜,肯定是没有私人府宅来得干净,便是劳烦司马夫人留在府中陪伴你。待得过段时间入了腊月,正好在城中热热闹闹地过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若愚原本以为关霸听闻姐姐不愿与他成亲,必然痴缠不已,现在看来他倒是识趣得很啊!也不知听了那司马说了什么,回来时,一个昂扬的汉子便是霜打茄子的模样。
可他毕竟是司马的忠心属下,也不好太过卷拂了他的脸面。加上刚才若愚也看到姐姐孕吐起来反应得厉害的样子,自然是回忆起了当初她怀着顺儿的情形,也担心她是否经得住回转漠河的车马劳累,便一番客气后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
那关霸倒也干脆,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便独自一人打包走人了。听了府里管家说,夜里便是准备去万州府衙的衙斋里囫囵着过夜。
李若慧听了这话,脸上倒是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开口吩咐着管家在卧房里拣选了厚厚一床棉被给关霸送去。
不过鸠占鹊巢的司马大人却是泰然自若。他的确是要在万州公干几日,也觉得这驿馆不大舒爽,便吩咐着自己的小厮将随身的物件从驿馆转到关家府宅里。看到关霸愁眉苦脸犹如游魂一般在府衙门口晃荡时,还温言叮嘱他小心注意,一个人夜里清冷,裹紧些被子不要着凉,便上马奔向关霸新买的府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