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以来,周芸芸完全是本着怎么舒坦怎么来的宗旨行事的,基本上除了晚间投宿驿站或客栈时,会下来走走,旁的都是半躺在马车上的。不单如此,她还总是捧着个梅花八宝盒,里头俱是各色坚果蜜饯。
半个月的时间,她干掉了不下十斤的零嘴儿。就这样,还是节省着吃的,毕竟她算着路上要耽搁很久,路途中可没处儿买零嘴儿。
可眼前是什么?京城的城门?!
有那么一瞬间,周芸芸是茫然的,甚至不由的想起周家阿奶素日里挂在嘴边的“一孕傻三年”。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了,毕竟就算再怎么冒傻气,也不可能将半个月和一个多月弄混吧?那不叫傻,那叫没带脑子!!
比起满脸不敢置信的周芸芸,孟谨元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这半月里,他并不是一直待在自家这辆马车上的,偶尔也会去柳家兄弟那头转转,当然多半时候还是会顾忌到周芸芸,毕竟将一个孕妇单独置身于马车里,他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
盘算着也是时候到京城了,孟谨元便将马车里的东西简单的归整了一下,主要是他拿出来的两本书,哪怕马车上颠簸,偶尔瞄上一眼在心里默默背诵还是没问题的。之所以不让周芸芸带话本子来看,也是因着孕妇极易伤眼,况且他为了前程不得不用功,周芸芸又何苦呢?
当下,听得周芸芸愕然的发问,孟谨元笑道:“只是到了城外,入京是要检查的,就算饴蜜斋那头年年都来京城,等咱们过了城门,再入内到目的地,怕是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你只管安心歇着便是,到了我自会唤你的。”
周芸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没转过弯儿来。
马车的速度没问题,那就只能是她先前的猜测出错了。再转念一想,周芸芸总算是后知后觉的醒悟了过来。
谁也没说过她两辈子待的是同一个地方吧?既然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直接换个地形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关键是,她接不接受结果都一样。
想通了的周芸芸重新恢复了镇定,且从善如流的道:“成,左右跟着饴蜜斋的车队也不可能走岔了路。”顿了顿,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由的感概道,“难怪以往傻儿子每年都能来,原来真的是挺近的。”
“傻儿子?”
周芸芸一面点头,一面伸手喂了他一颗话梅:“傻儿子是我阿奶的朋友,年年都会带着好几车的东西来瞧她,瞧着竟是比亲儿子亲孙子都孝顺。不过我不知晓他的名字,只听阿奶一天到晚‘傻儿子’、‘傻儿子’的叫着。”
孟谨元对周芸芸那位神奇的阿奶并不十分感兴趣,只下意识的张嘴吃了周芸芸塞过来的话梅,登时浑身一震,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着周芸芸早先就猜到了他们会来京城,路上吃的坚果蜜饯里头,有至少八成以上是她早不早就动手做的,只有极少部分是直接在府城买的。又因着孟谨元并不爱吃这些零嘴儿,周芸芸准备的种类又特别多,以至于他到了今个儿才尝到如此滋味惊人的话梅。
酸倒牙了……
“不好吃吗?”周芸芸瞧他皱眉,只道是话梅不对味儿,随手又挑了块猪肉脯,“这个如何?”
这回倒不是酸的了,而是辣到天灵盖爆炸。
“挺好吃的……还是你自个儿吃吧,我不爱吃零嘴……”
“哦。”
周芸芸不疑有他,只开开心心的嚼巴着。其实也不是她有多饿或者有多馋,而是旅途寂寞,嘴里有东西总觉得时间过得快一些。
事实上,时间确实过得挺快的,也没感觉过去了多久,就轮到他们的马车了。准确的说,是饴蜜斋一行共七辆马车皆顺畅的通过的城门口官差检查。兴许是因为最近没什么大事儿,或者干脆就是饴蜜斋跟官差早已打过招呼了,说是检查,其实也不过是稍稍打量一眼后就放行了。
依着先前就商议过了,在进入京城后不久,两拨人就分道扬镳了。饴蜜斋去的是城东闹市区,而孟家小俩口并柳家兄弟俩则是去城南那块儿。
从进入京城以后,周芸芸就忍不住透过马车窗上的竹帘缝隙往外头看。
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其繁华程度原不是府城能够相提并论的,至于县城、镇上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哪怕他们如今去的是相对僻静一些的城南,这一路上的风景还是叫周芸芸吃惊不小。
街面两边繁华的商铺,鳞次栉比的酒楼茶馆,路边不停叫卖着的小摊贩,还有来来往往几乎看不头的人群……
坐在入京后特地放慢了速度行驶的马车上,看着车窗外既新奇又仿佛跟上辈子有着些许重合的热闹景致,闻着空气里飘荡着的各色美食香味,周芸芸只恨不得立刻拽着孟谨元下车,去街面上好生逛上一逛。
可惜的是,她如今有孕在身,再一个他们也得先安顿下来再说,毕竟无论是需要用功苦读的孟谨元,还是需要静养的她本人,都不适合住到嘈杂的客栈里头。
先前他们商议的结果是,就跟先前在府城那般,先赁个小院子住下来,再慢慢的寻摸房舍。若是有合适的,买一个也不打紧,毕竟京城是繁华之地,哪怕将来孟谨元外放任职了,院子要卖、要赁都容易。
柳家兄弟亦是如此打算的。
赁院子倒是容易,都无需自个儿上街寻摸,只要寻家牙行,将要求细细一说,对方立马派人带他们去相看房舍。兴许是因着京城本身人员流动性极大,专门做房舍租赁的人并不少,加上他们的要求也不算高,无非就是清静的小院落,很快就寻到了合适的。
说是打算一家赁一个小院子,其实京城这头,好几户人家同住一个院子实在是太多了。又有那种儿孙不争气,将祖宗留下来的院子一分为二,一半自家住一半赁出去的也不少。更有甚者,索性将自家的房舍都赁出去,自个儿一家子则去住草棚子的。
牙行帮着寻到的就是这么个院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孟家住东面,柳家住西面,每一边都有三间房,倒也还成。
柳家兄弟俩是真无所谓,于他们而言,只赁一间房都无妨,大不了兄弟俩睡一个炕上。孟家这头,则是因着小俩口都打算安顿下来后慢慢相看房舍,他俩还是比较倾向于买个院子,正好孟谨元先前中了解元,县衙门特地给了一笔奖励,加上他自个儿卖书画所得,倒也能堪堪凑个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天文数目了,孟谨元盘算着,即便京城地价高,这地段偏僻的二进院落总该没问题吧?
买房不比赁房,自要稳妥一些。孟谨元叮嘱牙行的人帮着留意一下,随后便将自家安顿了下来。
彼时,已是九月中下旬,京城要比大青山那头略冷一些,幸好在京城置办东西极是方便,不出两日,两家就都安顿好了,还添置了好几样必要的东西。
周芸芸忙着收拾小家、添置东西,孟谨元也没闲着,读书人自有他们的小圈子,哪怕来自于五湖四海,也能聚在一道儿品茗作诗。偶尔若碰上个志同道合的,只怕没两个时辰就已经投缘到恨不得抵足夜谈了。
咳咳,不是孟谨元,而是小柳,他寻到了一个格外投缘的书生,用他的话来说,可比家里那一帮子迂腐的书生顺眼太多了。对此,大柳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嫌弃,对自家蠢弟弟的嫌弃。不过,那书生也确是个能耐人,虽然上一届科举落榜了,却也是文采斐然,只是气运略有些不济。
出于对能耐人的敬重,包括孟谨元在内,他们四人聊得都极为投缘。顾虑到周芸芸这边需要安胎,因此他们四人常常待在隔壁柳家,品茗做学问。
用周芸芸的话来说,这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在这期间,牙行那头也曾派人过来,只是买房舍到底是个大事儿,要求也难免略高了些。不是地段不合适,就是房舍大小不成,便是都成了,那价格却又太高了点儿,等好不容易瞧中了,实地一看却是许久不曾修缮的老破房舍。
又过了几日,待九月最后一天,唐书生一位师长打算举家搬迁,对方是京城本地人,同时也是上一届的二甲进士,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刚从吏部得了调令,是正六品的通判。别看品阶不高,去的却是江南富庶之地,何时归来不知,便是届时回京,那也必然看不上原先的旧宅子了。
对方的意思是,可以将旧宅子折价卖给唐书生,也省得他到处赁房舍住。当然,前提是对方知晓唐书生家境富裕,完全有能力买下那处宅子。
唐书生一脸的无奈:“我家里人又不在京城,身边只跟了个小厮,买那么大的宅子白放着玩儿吗?”又道,“谨元老弟前个儿不是还在相看房舍吗?若是你有意,我倒是可以做个中人,左右房舍是好的,价钱也铁定公道。”
孟谨元只道回头告诉家中娇妻,心下却并未在意,毕竟听唐书生那语气就知晓对方的房舍大概小不了。等回家同周芸芸学了学,颇感意外的是,周芸芸挺感兴趣的。
其实道理很简单,接连数次失望之后,她已经改了原先的想法。
京城这地儿,想要寻独门独院、清静雅致的宅子并不难,可同样的要求搁在小院子身上就不容易了。哪怕真有那么几处,也多半被人早早的拿了下来,尤其是科举年,小而僻静外加价格合适的,那就更稀罕了。
“那处房舍在哪里?几进的宅子?前后几间房?价格几许?”周芸芸想了想又道,“既是读书人,想来该是幽静之所吧?”
没想到周芸芸会问得那般仔细,孟谨元诧异归诧异,还是答应回头问清楚了再告诉她。好在那处宅子唐书生也去过,且去过不止一次,等孟谨元去隔壁逛了一圈后,就问到了大致的情况。
地段不算很好,离闹市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步行的话,估计至少也要两刻钟以上。不过,那儿却是真的幽静,无论是读书做学问,还是静养安胎都是极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