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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联袂之蒹葭_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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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去了一个许澄泓,现在只剩下这么三个人。那封信被握在手中,微微的有些沉重,他叹了一口气,不顾夜露风寒,折身回屋,提起笔,又复放下,心里暗暗生恨,伸手掀翻了一桌子宣纸。

  有小童听闻声响跑了过来,卫博远心里烦躁,挥手让小童下去。却那小童恭敬道:“老爷让奴才请二少爷过去。”

  卫博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封信,不交给皇上,他就是包庇之罪;交给皇上,他就是杀害卿琦的刽子手。一边是昔日的好友,一边是效忠的君主。这让他如何选择?

  江山本就乱为一团,眼下又出此端倪,喘不过气的担忧压在卫博远心上,他愤恨地看了书信一眼,丢在了烛火上,看着那柔软的宣纸,慢慢化为灰烬。

  三日三夜的浴血奋战之后,寿州首告大捷,把大半的叛军都堵到了柳州。身为军师的李卿琦指挥了三日三夜,大获全胜后,他一个人站在城墙上,等待皇上下一步的诏书指令。

  谁知他没等到皇上的密信,倒是等来了一封来自卫博远的谴责信。也许博远根本不懂什么叫背着皇上放走了靖康王的主力大兵,也不懂什么叫缓兵之计,博远只在信里面不客气的谴责他,仿佛他是高力士、安禄山之流!

  李卿琦看完信后,一把撕了一个粉碎,他唇角不易察觉的微微翘了起来,似乎有一滴湿润从眼角溢了出来,转瞬就被风吹了个干净,他站在阴云压住的寿州城墙上,盯着看城墙下,红色的龙旗染在血泥里,被脚步碾踏成几段,断壁残垣上有无数遗弃的刀剑,远方隐隐可见的山川下是白骨荒魂。

  世人皆可唾弃他阴险狠毒,世人皆可嘲讽他步步为营,唯独卫博远你不可以,你可知,不用血肉之躯,如何换来天下黎明苍生的太平?不是读几本书,动动嘴皮子天下就能昌盛繁荣!

  几日前,他收到了靖康王的密信,里面所写之事,都与他家中有关,在信的最下面,王爷引用了《史记》那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历朝历代都是敌国灭,谋臣亡,就算皇上不动他,隆儿也会动他,这是谋臣根本就逃脱不开的天理轮回,因为是君臣。

  李卿琦一拳打在粗糙的城墙上,他原本温和的目光被冰冷和深邃取代,平静得看不出感情,他左臂上丝丝血水从刚绑好的绷带里渗了出来,向四处扩溢,涓涓而流的血液,似乎带走了周身的温度,心空荡荡一片。猛然记起那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他站在风中,狂风卷着灰烬呼啸而过,吹乱了他一头束发,他突然放声大笑。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身首被挂在城墙上,天下人都会道他是狠辣跋扈之辈,又有谁会记得他确实是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陛下,若臣先亡,您还会记得臣的志向,是鞍前马后辅佐您开千秋伟业吗?博远,若我先亡,你能完成我们当年所愿,守护这片锦绣河山吗?墨雨,若我早逝,你还会悼念昔日同窗之情吗?

  从一开始跟随皇上那一刻起,就早注定好了这样的结局,可还要走下去,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1、獾子油,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到“其效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但是我记得这个煎鸡蛋可以治疗心肺,我姥爷就有这个疾病,后来就是吃这个偏方好的,小年幼年被送到乡下的时候,就吃过这个,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獾子,只知道那油可以治疗烫伤。

  2、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清代龚自珍《乙亥杂诗之一》。

☆、第59章 万第里罗云一雁飞

  泰和殿前青石台阶,高低错落,布满了绿苔,像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青青绿绿,相得益彰,山抹微云,水染浅绿,一片红叶落下,飘落在隆儿的肩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眯着眼举着剑,温习着刚刚父皇教他的那套剑法。

  清风徐徐,枝影婆娑。墨雨偶尔停下笔,凝视着窗外玄熠教隆儿习剑,这样的时光短暂而又美好,他们都在自己身边。思绪中刚有诗情画意,就被外面传来的怒吼声打断:“你是笨死的吗?为什么就出了一招?”

  浅笑着摇摇头,墨雨继续低头翻看着奏折,皇上总是对隆儿喝来喝去,稍有不对的地方就是一顿痛责,把家严演得倒是挺像,也不想想是谁,一到晚上就目光幽怨地看着药碗。

  玄熠气得直想拎着剑戳隆儿几下,动作不标准就算了,居然还敢漏了中间招数。多亏一直以来是修云教的隆儿,不然他教一天就得把这臭小子打个半死,他看着隆儿委屈得要掉眼泪的神情,不由得怒从心生,大吼道:“你要是敢再错,看朕一会怎么收拾你!”

  隆儿长高了许多,原本胖乎乎的小脸,变得开始有棱角,水汪汪的眼睛开始如他爹一样狭长,挺拔的身姿俊朗如风中劲竹,皱起眉头时候,眉心隐隐天家气度,已然有了几分人主之姿。

  此时他拿着一把寒光窄剑,那是修云师傅特别打造给他用的,他眸中带着隐隐委屈。因为父皇和师傅教的不一样,他都连不上到底怎么回事,父皇还在一边不停地吼他。素日里他习武不错的,可惜此时他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

  一片枯叶随风飘落,玄熠举起剑,剑锋冷冷一挥,那叶子飘散在地,碎成几片,宛若蝴蝶一样飞散。他收剑,冷冷地看着隆儿,威严道:“你试试。”

  隆儿低低叹气,举起剑,凝神屏气地看着落叶,学着父皇的样子,有模有样地一挥,把剑戳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他吓得心头一跳,慢慢瞄着父皇越来越阴沉的脸,越来越觉得情况不妙,眼下唯一就可以大声呼救,指望父妃来救他,可是,那样绝对会被爹打断腿。

  玄熠现在很想一脚踹死隆儿,低低薄怒道:“你脑子里塞的都是焦糖奶黄包吗?”

  隆儿带着哭声道:“爹,孩儿哪有那么笨?”

  玄熠看着隆儿的小表情气极反笑,也罢,反正他一年都未怎么顾及隆儿,孩子跟他疏远是很正常的。他抬眼望着湛蓝的苍穹,如果当年太上皇有一半如自己般疼惜隆儿,自己也不会到今日地步,自嘲地笑笑。他突然举起剑,对着隆儿的脖子,冷冷道:“你要是再学不会,朕干脆杀了你算了。”

  一行清泪从隆儿的眼角划过,他低头挫败道:“爹,孩儿真的是无德无能。”

  玄熠心里好笑,他不过是试探下隆儿,谁知这孩子居然没躲,不由得眯起眼问道:“隆儿,不怕朕真的杀了你?”

  隆儿轻轻摇摇头,他抬起眼,勇敢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爹说什么,隆儿都不会有异议。”

  玄熠静静地看着隆儿,道:“抬头,看着朕。”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隆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爹,一模一样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玄熠走近隆儿,他伸出手,轻轻摸着孩子的脸颊,那属于自己的鲜活的血液,流淌在这个孩子的身体里,光是触摸,就能察觉到一样的心跳。或许并非所有的父子都会像自己与太上皇那样,自己与隆儿也许是一个例外,就好像是当初隆儿的出世带给自己的惊喜一样,这孩子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隆儿崔头丧气道:“爹,您要是生气就责罚孩儿好了,你身体不好,禁不住生气的。”

  玄熠摸着隆儿柔软的发梢,他的目光遥远而飘渺,轻轻道:“你恨我吗?”

  隆儿一惊,父皇在自己面前居然没用尊称,他抬起头,抑制住眼里的慌张,极为认真道:“父皇,孩儿为何要恨您?虽然孩儿第一喜欢的不是您,可是也谈不上恨啊!”

  玄熠勾了勾嘴角,士别一日当刮目相待,听着隆儿的声音斩钉截铁,倒有了几分帝王的风度,还是小孩,需要挫折,只是……这孩子第一喜欢的是墨雨吧!

  隆儿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不由得低头小心翼翼瞄着父皇的脸色,他不过说了一句实话嘛!他本来最喜欢的就是父妃,教他习字,教他读书,教他画画,人长得好看又温柔不说,还给他做好吃的。

  玄熠的目光越过隆儿,仿佛回到大漠长河的广阔苍穹下,血染残阳,兵荒马乱,长风烈金鼓响。他至少要在有生之年,拿下北凉,平定内乱,为这孩子铲除祸患,念及此处,有些苍凉的想笑,这并非他私心,只是为人父的责任,也是对隆儿喜爱所能表达的唯一。

  隆儿缩缩脖子,抱着父皇的胳膊,开心地摇了摇,眨着眼道:“爹爹,父妃让我们进屋了。”

  玄熠深深叹了一口气,对隆儿微微笑道:“你先去吧!让爹一个人静一会。”

  隆儿兴高采烈地跑回父妃哪儿,他现在饿得能吃下去一头牛,一想到父妃一定给他准备了好吃的,顿时神采飞扬。

  玄熠握着剑,立于树下,平静地看着远方,冷眸中淡淡闪了一丝犀利,据密报,信中道卿琦有了降的意愿,而且放走了靖康王的大军。当下冷冷一笑,其他人并不知情,但是他绝对心里有数,李卿琦不会这么做!

  只不过,他转念叹了一声,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波澜。

  秋风乍起时,蝉鸣嘶嘶,落叶蹁跹,绻缱思绪的纷杂。卫博远一身清淡的青衣,腰间悬了一条丝绦,上坠一枚古玉,简单地束着发,出神地坐在桌边,任凭隆儿喊了几声,都没反应。

  玄熠拈起一块点心,细细品着,坏笑道:“估计是有了儿子太高兴,已达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

  隆儿坐在墨雨怀里,他好奇地仰起头,问道:“父妃,你有我之后会高兴成这样吗?”

  墨雨淡淡一笑,摸着隆儿的头,轻声道:“比你少傅还严重。”

  隆儿自豪地笑了笑,继续对着在发呆的少傅皱眉,一会儿便忍不住小声喊道:“少傅,少傅。”

  卫博远回过神,对着隆儿怔怔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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