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博远冷冷一哼道:“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墨索。”
墨雨蹙眉愈重,低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隆儿到底做了什么?”
卫博远冷冷嗤笑道:“太子殿下你还没对你父妃讲,你把玉玺砸了吧?”
“什么?”墨雨惊呼了一身,差点起身把怀里的隆儿推了出去,他面色苍白,带着几分惊慌道:“隆儿你砸玉玺作什么?”
隆儿狠狠瞪了少傅一眼,不服气道:“孩儿为何要那东西?这天下是你的,是他的,总之不是我的!”
一席话刚落音,卫博远直接拎着隆儿的脖领,拎了起来,隆儿激烈反抗挣扎。到底卫博远是个大人,反手把太子摁在了桌上,又重重地往他臀上甩了几巴掌。隆儿怒目相对,想要扑到空就躲开。
两人斗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墨雨才抬起头道:“博远住手别打了,你现在打他也没用。”
隆儿趁着少傅一松手就钻到了桌子下,素白的小脸上皆是倔强,咬牙忍着身上的痛楚,恨恨地盯着卫博远。
卫博远也十分恼火,今日他才体会到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隆儿是他倾尽全力培养的孩子,他还打算为大周尽微绵之力,培育出一位不亚于当今圣上的一朝明君,哪知太子竟然说天下不是他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何让他不气急?
墨雨纵然再不高兴,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训斥隆儿,他只蹲□,问道:“隆儿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隆儿伸手抓住墨雨的衣袂,看了许久,突然小声哭道:“你们能不能不要逼着我承认……承认我是未来的皇上,我好怕坐在那里,被大臣们摆布,我以为砸了玉玺就可以不做皇上了……少傅……呜呜……你为什么连本王做梦的权利都要剥夺?为何非要告诉本王,那么残忍的现实……”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玄熠曾自嘲的话:“那时候朕比隆儿大不了多少,也有过做梦的年纪。”深宫之中,连一个孩子做梦的权利都要剥夺,心下顿时一酸,墨雨拉着隆儿出来,抱着他,认真道:“隆儿,你可以做的很多,不过你砸了玉玺是下策。”
隆儿趴在墨雨怀中哭得嘶声裂肺,连带着卫博远也亦微微动容,一时间福宁殿里,三个人各怀心事,默不作声。
玄熠独自一人站在树枝上俯瞰营地,此时他们已扎兵到了寿州咽喉之地,再有几座城池,便可以如数剿了大周国土内的叛军,他扎兵与历代兵书上的皆不同,有书云:前阻水泽,右背林山,处高阳,便粮道。他喜好把兵扎成分营,每隔一丈,便有三营分屯,可前后左右相互顾盼,在战争中,声势联络。
一轮下弦月带着清冷的寒辉,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紧张感,夜里略带寒气的凉风吹起了他的发梢,刚刚接到密报,今夜会有敌袭,所以他早已做好准备,撤掉了大半炉灶,熄灭了多数的灯火,等待时机。
不得不承认,在审/讯、天文、地理、阴阳以及奇门遁甲及阵图兵势上,李卿琦是个合格的谋划人才。刚要赞叹几句,只身后有人道:“皇上站稳了吗?”
玄熠当下想要一脚把李卿琦踹下去,想着这是树枝,经不起两个人拳脚,冷哼道:“朕的武功比你不知好了多少倍,怎么会掉下去?”
李卿琦摇摇头,眼角挑衅般的朝皇上一瞟,淡淡道:“臣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臣刚刚用皇上贴身腰牌夺了一批禁军去了沂州。”
玄熠听完微微一震,顿时觉得一口血闷在嗓子里,是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气得太阳穴一个劲儿跳疼的要死,他没好气道:“你倒是胆大,连朕的腰牌都敢拿,你就不怕一会朕当着三军的面打你军棍?”
李卿琦沉默了一会,目光有些清冷,淡淡道:“皇上就是打死臣,也得是这场仗打完之后,若是不调兵,估计连骨头都要埋这儿了。”
玄熠怒道:“你要调兵直接跟朕讲,干什么非要擅自动手。”
李卿琦指着远方涌来一片阴云,黑黑的眸子眨了眨,勾勾嘴角露出了一个邪笑道:“臣一会就让皇上见到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驻扎的营地开始响起“砰砰”的军鼓声,源源不断的人马奔涌而来,马匹连成了黑云,士卒涌动成浪涛,人头攒动,密密匝匝,足有数万之众。
玄熠刚要跳下树枝,便被李卿琦拽住,他面带微笑,对皇上摇了摇头,眼光瞄了瞄营地。
玄熠转过头,看见营地顷刻间变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没有人在一般,不由得心中诧异,再看李卿琦神情就差没羽扇纶巾,悠然自得了。当下蹙眉,十分困惑道:“你这是整了一出草船借箭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1、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墨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出自《庄子.骈拇》
2、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小雅·北山》
3、前阻水泽,右背林山,处高阳,便粮道。出自《草庐经略》,这是一本不常见的兵法,总结与明后,个人感觉可与啰嗦的六韬相提并论。
关于战争,小年实在是喜欢剑走偏锋,扶额,我是多叛逆,我自己也知道,当年与知己论兵法之时,我就是以非常偏颇的观点压制的,其实兵法千变万化,要根据实际来判断,否则真当是纸上谈兵,以奇胜以正合,孙子兵法这句一直大得吾心。
关于隆儿,君权之下无父子,人总是要受尽了挫折才能长大,现实已血淋淋地摆在隆儿面前,不知他到底会何去何从。变强还是一直弱着被人踩?他是玄熠的儿子,一定会做出与他父亲一样的选择吧!
☆、第51章 岁暮兵戈乱京国(上)
狂风卷战旗声“噼啪”作响,先来敌袭的士兵突然眼前一黑,对方阵营如数灭掉了灯火,此处是寿州一处低洼地势,原本皇上把兵扎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只要敌军来侵犯,很快便能回应。
乌压压的人群,几乎布满了整个大营,密密麻麻的刀枪林立,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紧张感。
然而前来讨伐的叛军,原迈着纷乱的步伐,络绎不绝地冲过来,士气振奋地准备冲锋陷阵。刚刚要高呼气势,结果对面灭了灯火,仿佛没了人一般。顿时慌了神,停下脚步各自站定,紧张地回首望着各自首领。
玄熠站在树枝上颇为疑惑地看着李卿琦,面色十分难看,道:“阵营里的人都哪儿去了?你又调朕的兵了吗?”
李卿琦瞥瞥嘴道:“嗯……臣擅自做主,把大半的兵都由陆信带到云州了,寿州边上只有不足三万兵马。”
玄熠心头一惊,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道:“云州就在国都外围,你调兵去哪里做什么?”
李卿琦白了皇上一眼,勾勾嘴角道:“太皇太后要不行了,臣已接到密报,王爷对太皇太后下了手,一旦她不坐镇,国都必将沦陷,到时候两头夹击,我们就要等江山易主了。”
玄熠大为不悦,怒道:“你怎么不来告诉朕,朕手里的影卫都是吃白饭的吗?”
李卿琦揉揉耳朵,淡然道:“皇上,你今日在路上睡了一觉,臣私下调了皇上的影卫,让陆信带兵回了国都,统共就做了这些,如果陛下觉得臣逾越,事后随时可杀可剐。”
玄熠咬牙切齿地冷冷道:“你倒是胆子大。”
李卿琦叹了一口气,话音里染上了一丝薄凉,道:“并非皇上无能,而是臣实在不想浪费陛下休息的功夫。”
玄熠冷哼道:“所以你给朕的食物加了什么?”
李卿琦淡淡一笑道:“陛下早就知道,为何还要来问臣。”
玄熠倚着树枝看着下面,问道:“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李卿琦面不改色地冷清道:“皇上慢慢看。”
只见此时敌方向后撤退半里,补好队形,弓箭手在上,“嗖嗖……”一轮箭雨,噼里啪啦的长箭射向一片漆黑的营地,一时风旗涌动,纷乱错叠。
射了半日,阵营依旧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动静,如此诡异的战争,大约很少见到,叛军很快又停下来。片刻之后紧急的军号吹响,一队人马火速近前,大军立刻让了条路。这些人马手里持着弓,弓上搭着火箭,弓弦拉开。“嗖嗖……”的火箭破空而响,火箭越过阵营,呼呼燃起火来,四面八方的黑烟直入云霄。
火箭正式放空,对面的整个营地已然燃成了一片火海,火光点亮了半个天空,火光中影影绰绰有几个人的身影,正当叛军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眼尖的小兵,指着高处的山地尖叫道:“哪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