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转过头,在晨光下,脸色如纸,“没得事。”
魏时长出了一口气,“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人在魏庄里,肯定不会有事,没想到,还会有写漏网之鱼。”
魏宁听了直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时抓了抓下巴,“魏庄里面很干净,我在外面也走了这么多地方,从来没见过一个地方像魏庄一样,别说厉鬼,就是鬼毛都没看到过一根,所以就算你现在火焰低,阳气不足,也不打紧,哪里想到就出意外了——”
魏宁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昨晚上是遇鬼了?”
魏时有些不好意思看魏宁,“你身上那么重的阴气——”
两个人还站在门口说话,门里面的魏妈妈就出来喊人了,魏宁只好进门,魏时就在门口说了一句,“我还是给你去找点药,这回不能再想着偷懒了。”说完,蹭蹭蹭地跑开了。
魏妈妈给魏宁喝下泡了黄符纸的水,看他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就担心地让魏宁去睡一觉,这时候,门上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魏妈妈去开了门,“哎,怎么是七爷啊,这么大早就赶过来看我们家魏宁,你是听到了吧?哎,我们家魏宁最近不顺呢。”魏七爷嘶哑地声音传了过来,“是啊,就是听到了所以过来看看。”
魏宁看到魏七爷佝偻着腰,边咳嗽边走了进来,他赶紧站起来,喊了一声,“七爷。”
魏七爷平时乱蓬蓬的一头白发,今天倒是梳了一下,枯瘦的手捂着嘴,看到魏宁,就示意他坐下,“阿宁啊,还记得昨晚上的事不?把昨晚上的事给七爷说说。”
魏宁不知道魏七爷为什么要知道他走邪的经过,不过在旁边魏妈妈的催促下,还是强打精神,说了起来,当说到那个男鬼的时候,魏宁还把脑子里记下来的形象描述了出来。
魏七爷目光一暗,一口气呛住了喉咙,低着头,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快要散架了一样,魏宁看得都有些担心他会就这么咳死在这里。
魏妈妈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
魏七爷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老毛病了,看着严重,其实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年老了就是祸害呢。”
魏宁忙说,“哪能这么说了,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撒,对了,七爷,我妈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你再帮我算一下撒,阿惜这么年轻就去了,也造孽不,我现在老是做梦梦到他,这梦里面的事,你们老辈子不都说要赶紧着帮下面的人办好。”
魏宁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把以前那些嗤之以鼻的迷信也堂而皇之地拿过来当了借口。
魏七爷终于咳完了这一波,抬起了头,“我再去算一回,也许是可以的——现在这年头也不太准,多算两回也好。”
这是有松口的意思?魏宁听了,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30、招魂
第二天,魏七爷果然找了个人送口信过来,说是三天后的日子还可以,要做道场的话,就赶紧,等到了六月下旬,往七月去的时候,那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得了。
魏庄里的老辈子们记日子习惯用旧历,而旧历七月俗称“鬼月”。
魏宁听了这个口信,还是挺高兴的,可惜,他昨晚上走邪在外露宿了一个晚上,沾了阴气、湿气,回来就上吐下泻,整个人虚脱了,动弹不得,只能恹恹地躺在床上养着。
魏宁身体一向没病没痛,好久没尝过这种难受的滋味,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还是想尽快把事情办好,本来想找魏时帮忙,结果这小子不晓得跑哪去了,人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只好转头找了借住在自己家的陈阳帮忙,请他去把东老先接到魏庄。
陈阳这个人倒是蛮仗义,当即就答应了。魏宁问他会不会开车,他说会,魏宁就把车钥匙交到了他手上。
到了下午,东老先就带着一大帮子人到了魏庄,一呼啦下了车,全挤进了魏三婶家里。做道场不是一个人能做的,一般都是一个班子,由一个领头的“道师”带着,少讲也有四五个人,吹打念唱做法,缺一不可。
“道师”说的是那些专门做道场和法事的人,东老先就是一个。
屋里就一个魏三婶,魏宁怕撑不起场子,所以就不顾魏妈妈的反对,强撑着还虚弱的身体,跑到了魏三婶家。
一看情况,还行,魏三婶一身素净黑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说话做事也理得清,看起来一切都蛮正常,就是脸色有点不好,惨白的脸上浮着点若有似无的黑气。
魏庄里的人本来就有互相帮忙的风俗,一听魏三婶家里要做道场,立刻就有人过来问情况,有平时就专门在这些红白喜事里管事的,就开始拿出了账簿,一边吩咐人到外面去采买需要的东西,一边看着年轻力壮点的,赶紧把灵棚、灵堂全搭建起来。
事情很繁琐,倒也有条不紊。
到了近晚上的时候,准备终于做好了,用毛竹子、木头、塑料布搭建起来的灵棚把整条石板路都快占满了,只留下一条能过一个人的空隙当路,从外面专门请来的纸扎师傅,在灵棚上挂满了碗口大的纸花,再做了三四个大花圈、花篮,摆在灵棚里,蛮打眼。
至于灵堂,架子也是用的木头、毛竹子,外面披挂的却是东老先他们带来的做道场用的幕布,那些幕布大约一米半宽,长度能把一般大小的一间堂屋绕着墙贴一圈,布的底色是金色的,上面绣满了道佛两家的神像,栩栩如生,只不过用的年头太久了,已经褪色了,显得发白而破旧,上面还沾满了各种各样的污渍。
魏宁估计这布,从用上那天就没洗过一次。
给去世多年的人做道场,先要到那个人的坟前去把“人”给请回家,所以等天黑了,就挂起了白纸灯笼,东老先带着自己的班子,熟门熟路地往魏庄的坟场走去。
魏惜也没得其他亲人,要魏三婶去也不太好,只剩下一个魏宁,虽然身体不太好,也只能勉强端着魏惜的牌位,走在了他们中间。
魏宁脑壳一阵阵发晕,脚踩了出去就抬不起来,要不是凭着一股意志咬牙撑着,早就倒在地上了。
呼哧呼哧的声音,在死寂的夜晚,突兀的响起。
这是魏宁急促的呼吸声,他擦了把虚汗,眼神有些发直地望着东老先,东老先干瘦的手里拿着一块作为法器的木牌子,头上戴着一顶帽子,穿着类似道服的黑袍子,一摇一摆的,黄皮脸上没得一点表情,他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看路,却走得稳稳当当,就没见他绊到过。
一股阴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几只乌鸦站在荒草凄凄的坟头上,扇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凄厉叫声,那叫声就好像看到了鬼物,又好像想把鬼物引过来,在寂静的夜晚,听来格外的渗人。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等魏宁快虚脱了,手上那牌位都拿不稳的时候,终于到了地方。
东老先站在魏惜的坟前,魏宁离他一步远,站在他左后方,其他四个跟班的,则散开在他们周围。
东老先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引魂铃,这是出殡的时候用的,道师拿着,走在棺木前面,摇起铃,是为了引着死者的魂魄,让他不至于迷了路,去不了阴司。
现在,大概是为了把阿惜的魂魄引到家里去。
“铃——铃——”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像是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层层叠叠地蔓延开去,撞到了山上、石壁上,又倒了回来,余音不绝。
听着这声音,魏宁感觉自己的心神也一阵动荡,恍恍惚惚的,很有那天晚上散魂时的感觉,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跟班,“啪”的一声,在他后背上狠狠拍了一掌,打得魏惜一个趔趄,手里的牌位都差点丢了出去。
这时,这个打了他的跟班,又眼明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扯了回来,魏宁往后猛退了两步,刚好撞在了他胸口上。
这个跟班扶住他,在魏宁耳朵边压低了声音说,“没得事吧?我看你差点被这个声音给迷住了。”
魏宁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站直了身体,“没事。”
这个跟班是个年轻伢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有一双机灵的眼睛,讨喜的脸,手里拿着个钹,正笑嘻嘻地看着魏宁。
他倒是和东老先的个性完全不同,不知道怎么就跟在他身边了,魏宁心里这么乱想了一把,在他们出了这个事的时候,东老先和其他几个跟班丝毫也没有受到干扰的,自顾自地做着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