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宗扬语带苦涩,“你以前不是没犯过这种错,好心办了坏事,我以为你就算没有心机,最起码会记住这种教训,一辈子都不会再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他瞥了她一眼,“祖父也悉心教导你这么久了,你到底记住了他老人家几句话?”
“……”
“这件事,我自然也有错,该派人暗中保护你,却只顾着置气罔顾大局。”孟宗扬见她打定主意不开口,也不勉强,只说出自己所思所想,“我认识叶浔在你之前,真对她有心的话,就没你我相识至如今的事了。除了你,皇后与叶浔是我最熟悉的两个女子,大事小情上,她们会不时点拨我几句。一有个什么事,我不好与你直说的时候,就会托叶浔帮忙。她离京前我去找她,本意是想让她得空来看看你,开解几句,也替我跟你认个错,却没想到,事情赶巧了,她正要出门,我也就没提。”
柳之南抿了抿唇,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
孟宗扬起身,去了临窗的大炕上歇下,“要让我说实话,你现在变得快让我不认识了。不知道你怎么会这般斤斤计较,颇有些不可理喻。而且固执己见,一句良言都听不进去。兴许……你我都把成婚这件事想象得太乐观,看的太简单了。”
快变得让他不认识了……
柳之南抬手捧住脸,想到了她曾对江宜室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的江宜室像个怨妇。她呢?她现在是个妒妇。
怨妇也不过是多几句抱怨,妒妇却少不得平添是非。
他说的对,他们把成婚这件事想象得太乐观。以前以为成婚是喜乐圆满,事实却让人感觉落差太大,失望的情绪也就特别浓烈。
原来拜堂成亲只是亲自面对世俗一切的开端,宛若重头活过。一不小心,便会走上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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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叶浔整个上午都留在花厅理事,看看这几日管事们做事是否尽心。结果很是喜人,管事们不但没有因她不在家中懈怠,做事反倒更加细致谨慎。
叶浔为此心情愉悦,命竹苓取了银子打赏众人。
午间才得空哄哄儿子。
用饭时,庭旭打起了呵欠,太夫人便让奶娘抱着他回房午睡,又提醒叶浔:“等到庭旭满周岁之后,就给他断奶吧。暮羽小时候便是这样,早些断奶,多吃些五谷杂粮,对身体好。自然,起初会显得瘦一些,以后却比别的孩子壮实。”
叶浔笑盈盈称是,“我也听外祖母提过此事,还担心您心疼旭哥儿不同意呢。”
“怎么会不同意。”太夫人笑道,“我不如你和暮羽深谙药理,可这些还是明白的。奶|汁再补人,每日吃着也就那回事了,哪里比得了五谷杂粮养人。”
叶浔莞尔一笑。
饭后,太夫人午睡,叶浔回正房的路上,外院小厮来禀:孟宗扬过来了。
她请他到正房的小花厅说话。打量几眼,见新柳所说非虚,眼前的孟宗扬的确是变化不小,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都有些黯淡了。
孟宗扬思来想去,还是把柳之南莫名其妙的猜测如实告诉了叶浔。虽说昨晚听她的话锋是不会质问叶浔的,但是……他已不能完全相信。末了,他道:“日后我不会凡事都麻烦你了,而你要心里有数,日后规劝她的时候,防着别踩线。总之是我不对,过失太多。抱歉。”
“真是没想到,你们会把日子过成这样。”叶浔不免唏嘘,“是不是之南不适应成婚后的光景?”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上火。”孟宗扬既是意外,又是欣慰,随后才答她的话,“她的想法又不肯告诉我,休沐时只看到她多疑生事,内院的仆妇都被她换掉了,我就是想找个人问问她是为何不快,都已不可能。”
叶浔上火、无奈的时候已经过了,眼下能够以局外人的立场来斟酌此事,“她是看着我和嫂嫂近来的情形,才不再抵触嫁人的。以往虽说与你情投意合,却不见得有多想嫁给你,甚至于是嫁不嫁两可。站在她的角度,看到的大多是我和嫂嫂的如意之处,没顾虑过别的,嫁人之后可能很失望,失望深了就生气,生气了自然就要找些事情发泄。耐心点儿,她不是不辩是非的人。”
“只因为不如意就能胡作非为?”孟宗扬扯扯嘴角,“若是昨日师虞大意,你又恰好回京,岂不是就被罗氏骗过去了?”
叶浔却是一笑,“把我骗过去又能怎样?我走到何处都会带着新柳新梅,觉着不妥当的门第更会带上护卫,横竖吃不了亏。至于我嫂嫂,如今很是谨慎,要她忙中出错也不大可能了。你倒是不必为了这些耿耿于怀,找找你们到底为何走到这地步的原因更好。”
孟宗扬心里好过了不少,打趣道:“男人千防万防的也就罢了,你一个女子也如此,不觉着累?”
叶浔实话实说:“变成习惯了,倒是不觉得累。”
孟宗扬一笑,起身要走时,又狐疑地看向她,“她生气发泄就能变得这样糊涂?我是真难以释怀,觉得她似是变了一个人。”
“你说她糊涂,也算是吧。可女子有火气无处发泄的时候,难免会赌气任性胡思乱想。”不论日后她与柳之南的情分会不会变淡,她还是希望他们夫妻能好好儿的,话也就刻意往好处说。
“难得你肯一直愿意帮我们。”孟宗扬感激地笑了笑。
叶浔面对他的感激,倒是有些于心不安,转而问起柳之南:“她还好么?”
“我把她禁足了。”孟宗扬皱了皱眉,“等年节时再跟她理清楚这些事,现在她不肯跟我说话,神仙也没辙。”
“你耐心一些。”
“嗯,我尽量。”孟宗扬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走了。”
叶浔命新柳送他,暗自叹了口气。
她一直是有一份私心的。
记得前世放浪形骸肆无忌惮的孟宗扬,实在是不想他重蹈覆辙。若他变回前世那般,外祖父、裴奕兴许都会受到影响,全无益处。说到底,她在有意成全他和柳之南婚事的时候,这是原因之一,不论从大局还是从柳之南那方面着想,都该让两人成亲,希望两全其美。
本就不是完全地为柳之南的姻缘着想,如今引发了柳之南的误会,也只能说是自找的麻烦,自然不会放在心里。
下午,叶浔去看江宜室。
“总算是回来了。”江宜室满脸的笑意,“今日你不来,我也要命人去请你的。”
叶浔笑着落座,“有事?”
江宜室点头,“有事。沛儿的婚事该定下来了。你也知道,先前上门提亲的不少,可你哥哥太挑剔,直到荀佑来提亲,他口风才松动了。今日上午急匆匆回来一趟,我认真问了问他的意思,他说行。”
“荀佑?”叶浔记得那个时常和付仰山唱反调的人,由衷地笑起来,“榜眼之才,能结亲自然是好。”
江宜室喜滋滋的,“你们兄妹俩都说好就行,我就不再跟媒人拖着了,尽快将亲事定下来,过一两年沛儿就能出嫁了。”又道,“这亲事,我们可得感谢侯爷。荀佑是他的幕僚,不然怎么会来求娶沛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叶浔笑道,“我哥可也是很厉害的人物,谁不想跟他攀上关系?”
江宜室就笑,“听听这话,好像我轻瞧了他似的。”随后才说起柳之南的事,“都知道了吧?这几日我也命人盯着她那边的动静呢,眼下淮安侯把她禁足了,虽说这不是解决事情的法子,可我听了还是踏实了一点儿。”
“知道了。”叶浔苦笑,“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走到这地步,我实在是没料到。”
“谁说不是呢?”江宜室将之前柳之南过来的事情告诉了叶浔,末了直蹙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得空就去看看她吧?”
“我现在不方便去。”叶浔啼笑皆非的把新柳所听闻的事说了,“拿不准她是认真的还是口不择言,我去了她给我甩脸色的话,我该怎么应对?”
江宜室惊愕不已,“亏她想得出……”随后思忖多时,道,“不管怎样,也不能不管她,总不好惊动外祖父那边。凡事也不能只指望着你,我见见她吧。明日让人把她接过来,好好儿跟她说说话,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