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高门大户的国公府,曲廊回合,花红柳绿,却比不上这乡村角落土砖房更有亲切感。褚昭钺拿着帕子胡乱的擦了把脸,一只手拧着那块褪色了的帕子,心中有几分紧张,等会盛芳华进来,自己该怎么跟她说?
“听说你找我?”盛芳华跨步进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盛姑娘,我……”褚昭钺的手将帕子捏出了几滴水,慢慢的渗透出帕子,落到了他的衣裳上:“我……”他迟迟艾艾两声,终于朗声说话:“是我不对,没有了解清楚就对你说那样的话,向你赔个不是。”
话一出口,褚昭钺就觉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砰砰砰的越跳越快——她接不接受自己的道歉?他抬头望着盛芳华,有些紧张,鼻尖上有点点的汗珠子沁出来。
“还有别的事情没有?”盛芳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眸如水:“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没有?”
“我是特地想向你赔个不是的,没有别的事情。”褚昭钺很真诚的望着盛芳华:“请你原谅我罢,盛姑娘。”
瞧着他冰山似的脸孔此时忽然柔和了起来,就如冰面上来了一条裂缝,瞧上去再也不是那般寒气逼人,盛芳华微微一笑:“阿大,我并未将这事放在心里。”
褚昭钺又一次张大了嘴巴:“你……”
“那时候我跟着京城回春堂的梁大夫学着行医,期间不少人都对我投以过怀疑的目光,我到别处去做铃医时,肆意揣测我身份的大有人在,故此你这般说我,我却是一点也不惊奇,毕竟我朝还没开放到女子可以跟男子一般随处走动,旁人有什么揣测,自然是正常的。”
她的话音柔软里带着一丝清冷,嘴角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笑意,仿佛什么东西被扭曲了原形,却又恰如其分的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头,从外头瞧着十分妥当,可里边的东西却早就变模样。
她的身上究竟负担了多少为难之事?褚昭钺望着那看似清冷的脸孔,心中忽然有些怜惜,像她这般的女子,即便是生在这乡村角落里,也该是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如何能承受旁人异样的眼光?他喉间蠕动,艰难道:“你……若是不做这铃医,或许……”
“旁人怎么看我,是他们的事情,我做不做铃医,却是我的选择。阿大,你用不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看着我,既然我都已经选择了这事情,我就定然会做下去,毕竟我自幼便有悬壶济世之心。”盛芳华朝褚昭钺笑了笑:“若你没有旁的事情,就请安心静养,我现儿正忙,便不陪你闲谈了。”
她转过身,一阵风般卷着走了,褚昭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间有些敬佩,对于世人歧视的目光,她丝毫不纠结,而是淡然处之,这般胸怀,就连须眉都不如。
推开破窗往外看了过去,褚昭钺便看见了盛芳华。
杏花树下有一张木头方桌,上边摆着一堆瓶瓶罐罐,盛芳华站在桌子旁边,伸手在捏小丸子。她的手很灵巧,就在一搓一揉之间,一颗药丸已经做成,细如米粒大小,亏得褚昭钺目力好,这才看得清楚。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红扑扑有如枝头开放的杏花,还带着灿灿的金边,微风将她额前的头发吹起,两道弯弯的眉毛就如柔软的树叶一般,笼住了秋水般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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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花香,走在街头,便能闻到一阵馥郁的芬芳,萦绕在鼻尖下,格外香甜,举目一望,就能看见从院墙处伸出繁茂的枝叶,碧绿的叶间有纺锤形状的花球,一朵一朵米粒大的小花结在上头,浅白浅黄,娇嫩得似乎吹上一口气,这末淡淡的颜色就会退却。
在这样花好月圆的时节,最最适合大婚,楮国公府迎来了今年的第二场喜事。
门口鲜红的花球又一次挂了出来,迎着秋风不住旋转着身子,门廊下垂着一串串红色的灯笼,下边的穗子长长,几乎要触到地面,灯笼上边镶嵌着纯色琉璃,夹杂在那鲜红里显得格外玲珑剔透,被风一吹,团团的转着,里边的烛火也不住的晃着影子。
“这次二公子大婚,府里头可是花了不少银子。”
“可不是,只怕公中不只花开了五万两银子哪。”
两个托着盘子的丫鬟从小径那边走了过来,一边窃窃私语:“听说大夫人能与国公爷团聚,全是二少夫人的功劳,故此大夫人特地多拨了些银子来操办这亲事。”
“这也就是了,三公子成亲哪里有这般排场!只不过公中不是只能拨五万两银子的么,大夫人这次坏了规矩,只怕以后的事情就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反正大夫人身后有国公爷撑腰,现在府中不都是她说了算?”一个丫鬟嗤嗤的笑了起来:“莫要看大夫人生得柔弱,办起事来可不手软,竟然跟那老手一般,跟前头大夫人不同的是,她有些感情用事,不怎么太讲究规矩,府中的规定到她这里,有时候就变了,比如说这次……”
“嗨,咱们说这么多有啥用?她爱怎么用便怎么用,左右这银子又跟咱们没关系,快些将东西送过去,再慢些张妈妈又得叫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