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欢心想喂喂喂我还在呐。
“你比我大。”楼小衡小声说。他闭上发红的眼睛,又亲了陆晃一口,起身快步走了。
病房里一片沉默。片刻后陆晃才向岑欢开口:“不好意思,他情绪不太稳。”
岑欢没有拿出任何摄录设备。他把包放在柜子上,给陆晃倒了杯温水。
“你们一起有十年了。”他说。
陆晃点点头。他抬起手指擦擦额头上的水渍:“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的。”
离开医院之后岑欢没有打车,他在夏天傍晚还带着燥热的晚风中快步疾走,胸口越来越难受。
他明白楼小衡说“你比我大”的意思。
如果世上一切自然发展,那么陆晃会比楼小衡先离开。在度过数个十年之后,在最后一刻,楼小衡会陪着陆晃。可岑欢也明白楼小衡难过的原因:之后就剩他一个人了。
岑欢难受得直喘气。太孤单了,他在那一刻突然惧怕这种可能亘穿年月的孤单感。
陆晃问他你会写出来么,岑欢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笔下写出来的三两行字能帮助他们消除这种孤单感,抑或是加深它?但陆晃似乎对他的答案没什么大的兴趣。他跟岑欢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神情轻快,提起楼小衡做的蠢事还会按着脖子上的纱布艰难地笑。
他们虽然看似未来会孤单,但彼此生命却是饱足的。
街边的小店铺里摆出了小桌小椅和热腾腾的饭菜。年幼的孩子端着饭碗,好奇地注视着站在路边不动的男人。
岑欢拨通了女友的电话。
“阿晓……”
如此温暖的尘世烟火,他应该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分享。
“阿晓,我们别分开好吗?”
他想告诉她,这十年其实也很短。从未减淡过的深情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女孩回应了他的话。岑欢默默听着,深恐遗漏一个字。
在他身后,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们悠闲漫步,母亲呵斥孩子不许挑食,稚嫩的声音笨拙地狡辩着自己不想吃青椒的深刻历史原因。江岸两侧灯火渐次亮起,将沉寂江面映得粼粼闪光。
(END)
第101章 脑洞:九寸针
秋风乍起的时候,白色和黄色交杂的悬崖菊会从崖上垂落,沉甸甸的一大片。崖上的八月春紧接着也开了,浓绿的叶片簇着艳红灿白的花,围满坟头,开得热烈。
公孙渺觉得这些花草确实有趣。他在这崖上住了数年,从未悉心料理过它们,但它们依旧年年月月地长,越来越多越来越繁,好似不知疲倦一般。
他没什么事可做,拿一壶酒呆坐在坟前就可以坐一天。壶是瓷白的,杯子也是瓷白的,一个拈在手里,一个放在矮桌另一面。虽然总是满的,但已经有好几年没等到喝它的人了。
除了看花看海看坟头,公孙渺偶尔还要应付一下公孙家的人。
青衣青裤的少年背上负着长剑,从山下一路快马上来,勒着马头停在公孙渺房子附近,落马远远站着。
公孙渺很远就听到了马蹄声和他略显凝滞的呼吸声,起身慢吞吞走过去。
“又没练功?”
公孙忍不敢抬头,沉默了一会之后讷讷地问:“……四叔,姐姐下月初一就嫁了,你真不回家?”
公孙渺静静看着自己侄子。铁伶死了、宋回走了之后,他把曾从父亲和哥哥们手中夺过来的公孙家的所有权力全都还了回去,决心与公孙家彻底断绝联系。但公孙忍和公孙棋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孩子,他将他们看作自己至亲的家人,做不到彻底拒之门外。公孙忍常常来找他,他便从公孙忍嘴里获知各种江湖传闻,就像听故事一般。这些故事里就有公孙棋与南疆大侠客相识相恋的部分。
公孙渺伸手拍拍公孙渺带来的那匹马。“我跟你回去。但我只见阿棋。”
少年人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四叔放心,我帮你安排。姐姐一定开心……”
公孙渺让他等了一会,回头给铁伶坟头清了清浮土,掩了门转身去牵自己的马,下山去了。
回程日子比想的稍晚。他远远地倚在树上,也算送了公孙棋出嫁。一身红衣的少女被背上了花轿,唢呐声热闹非凡,公孙渺心想铁伶嫁给自己的那天,应该也是这样吧。
他突然想起妻子的许多事,转身跃下高树,悄悄牵马走了。
还未回到崖上,远远竟瞧见有灯光从窗中透出。
公孙渺心中一惊,随即笑了出来。他拍拍马颈:“你的主人回来了。”
马儿似是听得懂,低啸一声,四蹄下尘烟滚滚。公孙渺将马系好,走到门前时不经意回头,看到铁伶坟头燃着几支香,石碑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站了一会,激动的心情缓缓平息,抬头看到宋回已经推门走出来。
“公孙,我回来了。”
两人各自朗声大笑,抱在一起。
宋回和青芙在海上漂了三个月,最后抵达南方的一个陌生小岛。他们在那里找到一种草药,提炼的汁液能抑制青芙体内的毒素。长长短短治了一年之后,失明的青芙竟然真的能看到光线了。因为青芙体内的毒素无法根除只能持续抑制,两人于是决定定居下来。几年后生活安定了,宋回才启程回来找公孙渺。
他在海岛上没有田地可以耕种,便跟着当地渔民学着出海打渔,皮肤晒得黝黑,却更见精壮。
公孙渺看矮桌对面的杯子。瓷白的杯里盛着透明的酒浆,被宋回捏在手里。
“远么?”他问。
“远。而且海上风云莫测,我这次出来也挺费劲的。”宋回没有察觉他话语里的情绪,径直说,“公孙,你若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带上铁伶。那个岛很漂亮,一年四季都开着花。不对,不是四季。那里没有冬天。”
公孙点点头:“你记得我不喜欢冬天。”
宋回说当然。
他母亲死于冬季,铁伶死于冬季。他与父亲的彻底决裂也发生在冬季。
那场暗杀于满天飞雪中进行。他倒挂在檐上,寸箭从密密麻麻几层侍卫们颈边掠过,刺穿侮辱了自己母亲和妻子的金国来使的喉咙。寸箭余劲不消,从男人肥厚的血肉皮肤中钻出,牢牢扎在春秋亭的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