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榭洗过澡出来,距离早朝只剩一个时辰了。
卧室的窗子大开着,清晨湿漉漉的寒气弥漫在室内。
傅榭立在卧室的窗前,接过傅靖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眼睛却看向窗外的景致。
天刚破晓,天地之间雾蒙蒙的,弥漫着深蓝泛青的雾气,院子里的花树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并不清晰。
傅靖忙碌着准备傅榭上朝要穿的具服,傅平却拿了个簿子在一边回事。
当听到韩璎要去书店街宅子见怀恩侯安排的四房家人时,傅榭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深思,待傅平说完,他才道:“韩姑娘怕是需要你去一趟一辽州,你拿了我的腰牌去城外大营点四百人,亲自出这趟差。你的差使让傅宁暂时顶上。”
傅平躬身答了声“是”。
傅靖开始侍候傅榭穿上朝的具服。
傅平一手拿笔一手捧着簿子,继续确定公子的行程:“公子,下朝后继续去殿前司办公么?”
傅榭略一思索,道:“今日朝会怕是散得早,我先去书店街宅子一趟,下午再去殿前司。”承胤帝虽然荒淫无道宫妃三千,可是他心爱的人却只有一个。如今孙妃腹中胎象不稳,承胤帝怎么会有心思上朝?
傅平答了声“是”,拿笔在簿子上画了一下。
天刚破晓,空气弥漫着深蓝色的湿漉漉的雾气,宫门还没有开,一些早到的大臣在雾气中静静候着,等待着宫门大开好去上早朝。
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几个玄衣家奴簇拥着一个披着藏青色披风穿着武将朝服的青年骑马飞驰而来,很快便越过众人,在马的嘶叫声中在宫门下勒住了马。
人们早认出了这个容颜俊美身材颀长的青年正是当朝枢密使陈恩的三弟陈曦,当下便有一群人围了上去拱手寒暄,有称呼“三公子”的,又称“小陈大人”的,有称“陈少监”的——陈曦如今担任负责大周军队武器装备采买的军器监长官,自然是“陈少监”了——有称“贤弟”的,端的是热闹非凡。
陈曦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中面如春风一一回礼,一瞥眼见傅榭骑着马缓轡而来,下马后和一干老将寒暄起来,他的嘴角不由噙了一丝微笑。
傅氏和陈氏同属武将世家,却归属不同的集团。
以安国公傅远程为首的傅氏属于老牌的辽梁军事集团,当初匡扶太=祖皇帝起事,立下不世功勋,如今虽日渐受到承胤帝的猜忌,却依旧把持着各地的镇守要职。
以枢密使陈恩为首的陈氏属于汴京新贵,以战功封侯,是承胤帝为对抗辽梁贵族集团而扶植起来的,如今把持着大周中央军权。
相对于陈曦的满面春风,傅榭则清冷得多,即使面对着这些世交大老,也不过拱手行礼,依旧没有多余的话。
宫门开启之后,傅榭正要随着几位世伯进去,转眼看到了身旁的陈曦,便微微颔首,凤眼沉静:“陈兄!”
陈曦拱了拱手:“傅贤弟,请!”笑眯眯先进去了。
果真不出傅榭所料,今日承胤帝虽然勉强支撑着端坐在御座之上,英俊的脸却有些苍白,肌肤也有些松弛,眼中满是倦意——孙妃胎象不稳,银华宫一夜未曾消停,他虽然碍于傅皇后和陈贵妃没有守在孙妃的银华宫,却也一夜没有合眼。
能够跻身着大周朝堂,每个人都不是傻子,见承胤帝一脸倦意,谁也不会去触他的霉头,所以当总管太监许照水宣布了“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并没有人真的出列“有本启奏”,朝会很快便散了。
散朝后陈曦陪着大哥陈恩去了枢密院。
等他出来,小厮大仁上前禀报道:“三公子,傅三公子散朝后直接去了书店街一个宅子。”
陈曦剑眉挑起看着他。
大仁忙又补充了一句:“奴才已经查过来了,这个宅子先前在傅三公子名下,最近才过户到怀恩侯韩忱独女韩二姑娘名下。”
他似乎怕陈曦弄不明白,又巴巴地添了一句:“韩二姑娘就是傅三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陈曦嫌他话多,冷冷地看了大仁一眼。
他一向是春风满面的,这一眼却令大仁打了个寒噤,当即不敢出声了。
陈曦当然知道怀恩侯韩忱的独女是傅榭的未婚妻,此时他心中想的是当初在尉氏驿站他所遇到的那个少女究竟是不是韩二姑娘。
他要亲自去验证一番。
离开太夫人的庆寿堂之后,韩璎慢悠悠走在湿漉漉的青石道路上,脚上的木屐发出“咯咯”的清脆响声。
雨下了半夜,到了早上才停,虽然一直细雨绵绵,道路却湿漉漉的,韩璎怕摔跤,走得甚是小心缓慢。
进了自己住的西跨院,她才开口问迎接她的润秋:“给众人的礼物都送去没有?”
润秋答了声“是”,一边伴着韩璎往堂屋走,一边掰着指头数人:“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三夫人、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送到了。”
韩璎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觉得没有遗漏这才放心。傅榭送她这么多御赐物件,她也用不完,既然她要在这侯府呆一阵子,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不费什么。
漱冬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姑娘,太夫人同意您去书店街了么?”
韩璎睨了她一眼,见她满脸雀跃,便故意道:“就是太夫人同意了,我也不带你去,你话太多了!”
漱冬俏丽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姑娘,我要哭了……”
韩璎不由莞尔:“徐妈妈带着润秋和浣夏留下看家,洗春和漱冬陪我一起去。”
漱冬这才破涕为笑:“谢谢姑娘!”
韩璎故意凉凉道:“反正是轮流陪我出去,这次你是和洗春,下次就该润秋和浣夏了。”
“那我也开心,”漱冬笑靥如花,“先出去一趟透透气再说!”
傅平派来接她的马车已经停在西跨院门外了,韩璎临出门又拐了回去,对着镜子细细照了一番,最后坚持重新在唇上涂了月季香膏,又在脉搏处和耳后抹了些月季香汁子,觉得自己够美够香了,这才让洗春帮她系上玫瑰红洒金缎面披风的带子。
漱冬拿了一个薄纱帷帽帮她戴上,笑道:“姑娘,反正不管在府内还是外面,能见到您的脸的人也就我们几个老熟人,您再好看我们也看惯了,您还打扮个什么呢!”
“打扮得漂漂亮亮我自己心里舒服,”韩璎边走边说道,“又不是为你们几个才打扮的……”她觉得自己今日有可能见到傅榭,要见亲爱的傅榭哥哥,不打扮漂亮怎么行呢?
洗春笃定地微笑:姑娘实在是太爱美了!姑娘的爱美之心是天生的,打小就这样,如果不够漂亮连房门都不肯出。不过这样也好,她们这些侍候的人天天看着这样美的姑娘,心情也天天好的很。
傅平亲自赶着马车候在怀恩侯府西跨院大门外面,见拎着一个包袱的漱冬和洗春陪了戴着帷帽的韩璎出来,忙跳下车拉开了车门,跟车的小厮伶俐地下车把脚凳摆好。
韩璎走到马车前,隔着帷帽的纱帘道谢道:“傅平,今日麻烦你了!”她这次出去,不想让方氏的人发现她要去见的人,只得麻烦傅平了。
傅平恭谨地行了个礼:“奴才是姑娘的人,姑娘不须客气。”
韩璎:“……”“奴才是姑娘的人”?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