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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食肆_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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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面上偶尔窜过一两只被热得吐出舌头直哈气的野狗。灾荒年月,人尚且常常饿死,哪有什么心里管狗?所以这些野狗都是被自身难保的原主人撵出来的,因为无家可归,便只能夹着尾巴,在巷陌间流窜,冷不丁就被某个拐角处伸出来的黑手拖进了墙壁中。

  江城里的民宅,都是白墙青瓦的小院落。纵然白墙有些发黄,青瓦上长了野草,但在白天看起来,也还称得上典雅别致的。

  然而,这些民宅于青色的月光下,便显得十分低矮破败,有种萧条的颓败感。高低错落的房屋像一只只伏地的兽,窗户中没有一丝丝光亮透出来,唯有青色的月光泼洒在白色的墙壁上,像是墙上也生出了一张张青面獠牙的脸,阴森森地注视着在空旷的街道上飞奔的两人一鬼。

  不一会儿,四郎和道长就走到上次老汉遇鬼的地方,那是一个十字路口。因为这回他们出发得稍微早了一些,到达那个路口的时候,看到的就不是夜行队伍的尾巴,而是一群鬼怪正在往横街方向走过去。

  和上次一样,光的河流,雕刻精致的西瓜灯,十二层纱衣,清洌名贵的熏香,以及秉烛夜游的贵族男女。

  尽管算是第二次看到,祝老汉依旧一副沉迷的神色,他现在已经醒悟过来自己不是人了,心里想要和这些美丽的幽魂一同离去的渴望更加强烈。

  苏夔紧紧锁着眉头,死死抓着祝老汉的手不叫他往外冲。老头这么出去,只能落个被群鬼吞噬的下场,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老头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可是却能够感受到从巷子那一头传过来的、极强大的阴气和怨戾之气。厉鬼是可以吞过吞噬别的小鬼获得力量的。

  苏夔虽然是道士,但是并没有天生的阴阳眼,在没有使用天眼通之术或者借助牛眼泪、柳树叶等道具帮助的情况下,他是看不到远处的鬼魂的。所以苏夔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边路口缭绕着青白色烟雾,雾中似乎有幢幢的鬼影,地上映出一些扭动的黑色影子,还有密密麻麻的老鼠来回窜动。

  四郎天生阴阳眼,所以三个人中,只有他清楚地看到一排面目狰狞的鬼怪列队而过,走在前面的几个手里都提着两盏人头灯,走在后面的却只提着一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取的时候太过粗暴,有几盏人头灯下面还拖拉着一串内脏。因为天气炎热,那些被取下来的人头已经腐烂发臭,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白生生的蛆虫在蠕动。人头被挖空了,里面有奇怪的火焰在跳动。四郎知道,那朵火焰就是活人的灵魂和生气。

  有的鬼怪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在啃,一路上不断往外甩动一些血糊糊的肉块。于是便引来了成群结对的老鼠,一有血块肉末落下,饥饿的鼠群就冲上去将其吞噬干净,连鲜血都舔得一干二净,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四郎也见过不少鬼怪,但凡有点道行的,或多或少都带了种凄凉而哀伤的美感,有的甚至十分稚拙可爱。所以在四郎心里,人、妖、鬼并没有什么差别。有味斋不只做人的生意,也做妖鬼的生意。可是这群鬼魂却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极不舒服的感觉……

  对了!就像是墓所坟堆里爬出来的腐尸。虽然用鲜艳的锦缎裹住了身体,作出人的样子,可是早就丧失了人的本性,从里到外都已腐烂透顶。

  有些恶鬼渴望人类血肉,由食欲支配着到处杀人,有的冤魂心存怨恨,在恨意的驱动下滥杀无辜,有的妖怪看似凶恶,其实只是人类手中争权夺利的刀,一切看似反常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那么,这群夜游的鬼怪究竟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吗?他们拿着的头颅又从何而来?是不是跟城中接二连三的枭首事件有关系?如果只是为了血肉飨食,为何单单取走头颅,留下身体,却又连凡人的死后的灵魂都不放过?

  四郎心里思索着这些问题,结合眼前鬼怪的长相,他心里隐约升起某种猜想:或许这些鬼怪的出现,和冉将军的那只掘子军脱不了干系。

  苏道长的三观,可比四郎端正多了,而且十分有责任感。可是,这样以斩妖除魔,守卫人间为己任的道士,也不肯对南大营出手相助,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就在这时,夜行队伍中的一个鬼怪似乎嗅到了生人的味道,于是它脱离了大部队,举着人头灯,一步步往四郎和道士藏身的这条巷陌走了过来。

  道长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暗中把手摸进了道袍——那里有一把符水浸泡过的小赤豆。如果惊动了群鬼,他们这边可只有两人一鬼,绝对寡不敌众,唯有撒豆成兵,才能争取逃跑的时间。

  四郎也哆哆嗦嗦摸出自己早前画好的符篆。因为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强敌,小狐狸紧张啊,一紧张就……就想尿尿了……

  “别看。”正在四郎憋尿憋的十分难受之时,一个高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四郎背后,伸手捂住了四郎的眼睛,将他揽入了怀中。

  然后,四郎便听到殿下熟悉的,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奴隶本事见涨啊。居然敢招惹夜行的群鬼了?你纵然不知事,你师傅也没告诉过你吗?如果有谁亲眼看到百鬼夜行、夜游神或者阴兵借道等诡异现象,纵然躲藏极好,没有被鬼怪们发现,但是亲眼目睹的人也都会遭受来自鬼怪的诅咒,从而无缘无故地丧命。”

  四郎大惊失色,他刚才可是从头到尾,眼睛都不眨地看了好久啊o(╯口╰)o

  “不……不会吧?”看一眼就死,这群鬼怪是有多小气啊。

  殿下有点生气了,都顾不上维护自己在人前那个温和的假面具,有些冰冷的看了道士一眼:“听说只有精通术法的大能或是心底纯澈无垢的小孩,才会在看见百鬼夜行的景象后,也不会被诅咒缠身而死。”

  四郎自觉法术并不精通,好像也不能算是小孩了,难道自己已经中了诅咒,可是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若是群绝色美人也就罢了,一群丑不拉几的腐尸,看一眼居然就要人命?四郎感觉这回真是亏大发了。加上他又尿急,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状。

  苏道长听完殿下的话,半天没有言语。他虽然面相老成,其实年纪并不大,做四郎的哥哥刚合适,四郎叫人家师傅,实在错了辈分。因为年纪不大,所以号称道门新星的苏道长也只活了短短几十年,并没有亲眼见过百鬼夜行的异象,刚才就没有立时想起诅咒之事。

  虽然苏道长平时表现的无所不知、不近人情,而且为人又冷淡毒舌,但是苏道长的确是个好人。

  好人的特点就是容易给自己揽事,不是自己的责任也会心生愧疚。所以,听了饕餮殿下的话,苏道长果不其然开始自责了:“这回是我思虑不周。因为百鬼夜行这种事很少在人间出现。我一开始才没有反应过来。我……我会对四郎负责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苏夔心里还是挺疑惑,总觉得这回的百鬼夜行和自己师门里记载的有所不同。事实上,不是什么鬼怪出来闲逛一圈都可以被称为百鬼夜行的。可是殿下的气势一放出来,苏夔的思路就不由得被他带走了。

  殿下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负责?不必了。”

  四郎的包子脸鼓了起来,可是他也知道,与鬼怪恶灵打交道,本来就是凶险万分的,道士是个好人,自己可不能仗着人家有责任感就欺负人。再说了,人家苏道长又不是理所当然该给自己当保姆。

  但是殿下又说自己看了鬼怪,还被下了个听上去好高端的诅咒,四郎一个道术新手,对这些事情是一窍不通的。此时他就没办法了,只能转过头,用无辜的,信任又崇拜的眼神看殿下:“主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殿下闲闲的说:“那你以后不要跟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乱跑了。主人会永远保护你的。”语气特别讨人嫌。

  苏夔在一旁捏紧了拳头,忍住气说:“什么叫莫名其妙的人?四郎不知道,你饕餮殿下会不知道?”苏夔越说越气愤:“一个连手下都约束不好的人,还说什么保护?你这样根本不是在爱他,而是在害他!给他高位和宠爱,却不肯让他得到自保的能力,这样溺爱他,只会把他捧杀!”

  其实殿下的做法的确有些矛盾的,他一边担心四郎的安危,想要让他变强,一方面又频频拖延四郎拿回狐珠的时间,这种做法,就让某些关心四郎的长辈误认为他只是把四郎当成玩物而已,所以对这个女婿是极不认同的。

  天地良心啊,殿下哪里是把四郎当成玩物,殿下恨不得把四郎当成自己的眼珠子呢。但是,因为以前的那段不为人知的经历,殿下就很担心四郎变得厉害之后,会追逐大道而去,再次留下自己一个在世上孤零零的。所以才一直下意识拖延四郎拿回狐珠的时间。

  再者说,他对小狐狸的独占欲特别强,四郎但凡和其他人亲近一点,殿下就要暗地找人家麻烦。哪里会愿意叫四郎忽然多出来一个爹不说,还要多出来一堆凡人亲戚?

  为此,苏夔已经不爽他很久了。

  殿下听完苏夔的诘难,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哦?溺爱?捧杀?那么跟着你们风里来雨里去的捉鬼,时不时晕倒一回,时不时受个诅咒之类的,就是对他好咯?”说着,殿下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里面有金黄色的重瞳一闪而过:“小奴隶,你说,谁对你最好?”

  四郎:……卧槽,这是要发病的节奏啊。

  四郎根本不想做被保护的弱者,他可是立志成为大妖怪,要和恋人并肩而立的真男人。

  不过,四郎现在可不敢这么说。相处这么久,他还算是很了解自家神经病恋人的。

  这位不仅人格分裂,还时不时有被害妄想症——殿下总觉得自己一个胖狐狸万分的金贵,随时都有某种不知名的黑暗势力要来把人抢……= =

  而且殿下平时看着各种成熟理智,一旦发病,那就是绝对不肯讲道理的,必须顺毛摸,否则分分钟变身鬼畜攻,后果绝对很血腥。于是四郎机智的变回了白狐狸,哼哼唧唧的蹭殿下的胸膛,十分谄媚,毫无原则的恭维:“当……当然是主人你啦。”

  精神病殿下抱着小小一团的胖狐狸,玩弄着四郎毛茸茸的耳朵,终于心满意足不再折腾了。

  苏道长看四郎这样没有原则并且软骨头,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

  殿下纵然是个神经病,那也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强者。他一出现,让道士和四郎如临大敌的一群活尸就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对活人气息特别敏感,所以吓到四郎的那具腐尸就比较倒霉了。因为殿下的精神正在亢奋状态,龙气外泄,几乎连目光中都包含着某种力量,一眼看过去,腐尸闪避不及,立时化成一团血雾,永永远远地消失了。

  道士小分队有了殿下的加入,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祝老汉的家中。

  祝老汉家里几间低矮倾颓的茅草屋里黑灯瞎火的。这条巷子都住这些贫民,巷口有一个粪坑,在闷热的夏日里发出其臭无比的味道。一股股随着热风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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