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以前不知道,现在他也知道了。刘通不骂裴天舒了,转而又将刘子骞骂上了。
骂了一会儿,才忽地想起来貌似裴天舒刚刚说“羽林中郎将不是个好差事”,这就又问上了,为什么不好啊?
裴天舒白了一眼问他:“刺杀皇帝的刺客找到了吗?”
“没啊。”刘通想了想,“但是查刺客的事儿跟羽林中郎将关系不大啊!”
“万一还来刺杀呢!”
噗!刘通喷了,这是跟皇帝有多大仇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出来。
随即一想,对啊,万一还来刺杀呢!前任羽林中郎将的下场可是不那么美妙的哦!
刘通默了,一想好像自己刚才骂裴天舒骂的还挺厉害的,冷静下来就开始不好意思了,胡乱哈拉了几句,表达的都是一个方面的意思:我混蛋,我不该怀疑你,跟着你有肉吃。
裴天舒气笑了,道:“得了吧,有没有肉吃我是不知道,反正饿不死你就对了。你还有一件事得去办,去跟刘子骞那小子说清楚了,平时没事的时候哄媳妇高兴,可以什么都听媳妇的,敢在大事上面犯浑……”
“不用你说,大事敢犯浑,老子先废了他。再说了,管她是什么公主,进了我刘家的门,就得听我们刘家的话。”刘通一拍桌子,话说的斩钉截铁。
这就各自表明了态度,仍旧可以互信,也就到此为止,散了。
裴天舒心里还有事想找个人商量,一问林枞去哪儿了,东青说:“将军在帮再婵姑娘浇花。”
还真TMD有雅兴。裴天舒吐槽了一句,溜达着转去了练武场。
本是想着自己耍几下,活动一下筋骨,去了才知道他女儿和小伙伴们正在上武课,练习箭法呢。
一时手痒,就挨个指导了一把。
轮到代王的时候,裴天舒觉察出了他的手法与其他人不同,倒是和他的一样。
裴天舒拉风的射箭技术和射箭的手法都是他从前世里带来的,他的前世从小练习射箭,做过五年的射击运动员,还差一点儿被选进了国家队。也就是因着与国家队失之交臂,他才选择退役,也才有了那一场事故,然后到了这里。
他从前世带来的惯用射箭手法被前世的学者叫做欧洲射法。是用大拇指之外的四个手指来拉开弓弦,将箭矢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这种手法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徒手使用,但如果是射箭较多,却还是要戴上手套或者在指头上缠东西用以保护手指。
而这个时代人们常用的射箭手法,被前世的学者叫做蒙古射法。是用大拇指的第二关节勾弦,用拳眼将箭矢的末端夹紧从而控制箭矢,握拳用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的第一关节来确保能够拉开弓弦。所以蒙古射法必须带扳指,否则便没法使用强弓,没有保护的徒手拉弓,弓弦很可能会割断手指。
而裴天舒用的射箭手法,他只教过林青峦。
为此,他多看了代王几眼。倒不是觉得可疑,毕竟射箭的手法他可以教给林青峦,林青峦就可以教给代王。
而是怎么说呢,不过是由此及彼,突然想起了林青峦而已。
裴天舒也产生了如他女儿一样的念头,若还是林青峦做皇帝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那要不要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裴天舒认真地想了想,果断摇头。还是不了,皇权不够集中,与世家共治天下,想要改变这种格局并不是一年两年或者一件事两件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做个可以被人挟持的皇帝,实在是……吃不消啊。
裴天舒这儿是嫌弃皇位嫌弃的要死,皇帝那儿却是连做梦都要被他吓醒好几回。
皇帝这是得了心病,想想法子搞掉裴天舒吧,又觉得少了他不成事;想好好用他吧,又觉得他实在危险。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变得既干活,又没有危险。
若能达成,这就是皇帝的理想状态。
今天当值的是皇帝刚刚提拔的太监,名叫穆九。
为啥叫这个名字呢?据说,他前头有八个姐姐,他爹娘努力了十数年,到了第九个终于生出了儿子。可是他爹一高兴,喝了两盅小酒,又吹了一阵小风,竟得了风寒,一命呜呼了。
一个寡妇带了九个孩子,种的地够吃半年,再卖个孩子,又够吃半年。等到穆九八岁的时候,家里头就只剩了他自己和他娘了。
日子紧巴巴的要是能凑合着过下去也是好的,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日,他娘上山挖野菜的时候滚下了山坡,一头磕在了石头上,也挂掉了。
穆九是个大孝子,痛哭了一场,决定卖身葬母。穆九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便想就是卖掉自己也得卖到最好的地方去,这就将自己卖到了皇宫里。
皇帝头一回听穆九讲身世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个让人忍俊不已的悲惨故事。每每一有烦恼,便会对穆九说“来再给朕讲讲你的身世”,基本上就和听笑话的结果一样,每每听完,心情就莫名的舒畅。
总是忍不住会想,如果穆九的爹娘知道自己拼了老命生出的儿子,结果还是做了太监,会不会还义无反顾地非得生出儿子不可。
没有那个命,就不要强求。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可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明白不了。皇帝觉得哪天也得让裴天舒来听一听穆九的身世,也好让他明白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被吓醒的皇帝一时兴起,又想听穆九讲身世了,遂唤了他进来。
穆九是个利索的,二话不说,讨了个恩旨,盘腿往地上一座,从头开始说起。
故事已经说了十数遍,可皇帝仍犹第一次听那般兴致盎然。
且故事的结尾还是这么的让人忍俊不已,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平时的穆九也总是没心没肺地跟着“嘿嘿嘿”,可这一次却反常地痛哭了起来。
别人哭的时候,自己笑,就是再开心,也不能尽兴。皇帝笑不出来了,突然觉得自己禽兽不已,这得是有多缺德啊才会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于是,皇帝挺不自在地道:“哭什么,跟着朕,不好吗?”
穆九擦了擦眼泪,犹在哽咽道:“不是跟着皇上不好,这是快到奴才娘的忌日了,奴才才忍不住的悲伤起来。”
皇帝点头,表示非常理解,还善解人意地道:“你娘她葬在哪里,要是不远的话,朕许你回去扫墓。”也算是拿人家的悲惨作乐的补偿吧!
穆九惊喜谢恩,然后才道:“奴才的家就在洛阳城外离白樟山不远的村子,奴才将我娘就近藏在了白樟山的樟树林子里。皇上您是不知道,白樟山的樟树老高老高了,奴才长那么大看过最高的树,就是那老樟树了。每年到了这个时节,满树的黄绿色小花,风一吹,就下起了花雨。打那树下走一趟啊,身上的那股樟树清香,好几天都消散不去。听奴才村里的老人说,樟树林里有仙子,白衣飘飘,您不知道那小腰一扭一扭的别提有多迷人多够味了。”
穆九越说越高兴,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樟树有多高,又比划着美人的腰有多细。
“再够味,你也是个没用的。”皇帝哈哈笑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连朕都想去看看了。”
穆九说的诚恳:“您要真想去啊,就只当是散心了。奴才整日看着皇上如此操劳,恨不能为您分忧,若是您去我长大的地方散散心,是不是也算是奴才的功劳一件了。再说,要万一真碰到仙子了呢!”
皇帝气笑了,踹了他一脚,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狗奴才。”
得,虽没有确切说去,也离想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