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人正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因为皇后宫降成了贵人宫,宫里很多原来的摆设都被内务府收走了,所以里面显得空荡荡的,宫室还是原来的宫室,却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完全不像是原来的地方。
因为流血过多,赵贵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皇帝在床边坐下了,太医都还没有来。
皇帝于是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照顾赵贵人的宫女又去跪下了,这时候看皇帝没有大发雷霆的迹象,就稍稍镇定了些,说得虽然谨慎,倒是条理清楚,很快将事情说了一遍,是早上时赵贵人起来发现外面下了大雪,就发了一会儿呆,早饭送来就是冷的,她就没吃饭,说要去堆个雪人,不过却没有被侍卫允许,所以,她就又坐在门口发呆,宫女觉得那么在门口吹风不好,就劝了她进内室里去,赵贵人就有些恼火,发了两句牢骚,最后还是进了内室,只是骂了照顾她的宫女,让她们不要进去打搅她,然后,要吃午饭前,宫女将饭菜送进去,才发现她坐在椅子上,地上流了一滩血,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因为太冷,血水糊住了手腕,所以她才没有彻底死掉,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赵贵人之前的那些奴才宫女们全都被处置了,现在伺候她的,都是之后安排来的,对赵贵人,都是没有感情的,忠诚肯定说不上有。
不过这个叙事的宫女倒不是个搬弄是非的,所以据实说话,皇帝听了就嗯了一声。
太医又过了一会儿才来了,发现皇帝已经先他一步在了,就马上紧张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行了礼之后,皇帝也没有什么话,只是让他给赵贵人看病。
赵贵人的左手伤口已经被包起来了,只是人还是昏迷不醒。
太医看了一阵,说让送人参水和糖水给她喝。
然后他暗暗打量皇帝的意思,不知道皇帝到底是要赵贵人死还是要她活,所以很是踌躇。
喂了人参水和糖水之后,赵贵人就醒了过来,但是精神不佳,似乎是很恍惚,看到皇帝之后,她就一动不动了,只是静静看着。
皇帝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就抬了一下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赵贵人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她被迎进宫做皇后时,是个雍容华贵的长相,大雍朝以女子腰细为美,却也崇尚丰/满,赵贵人以前就是这两者的典范,是个华贵相的美人。
但是现在,她已经瘦得有些枯槁了,脸色苍白又透出暗黄来,已经完全没有美态了。
皇帝其实并不恨她,但是也不怜她。
自从手里握住了权利之后,皇帝觉得自己谁都不恨了,甚至包括鸠酒毒死了他身生母亲的太后,只是,他却也深深知道,太后必定要死了才好。
连恨都左右不住的人,才是真正的冷了。
皇帝拿出手巾来给赵贵人擦了一下眼泪,说,“表姐,何必要寻死。”
赵贵人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虚弱不已,轻声说,“皇上,皇上……”
皇帝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赵贵人伸手抓住了皇帝的手,只看着他,“求您放过臣妾的父兄吧。”
皇帝只是浅浅地扇了一下睫毛,赵致雅是看着皇帝从小孩子长成了现在的大男人的,皇帝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现在长成了大男人,似乎你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存在感,但是,他总让人感觉到危险,未知的让人警惕的危险。
赵致雅的确是深深的恐惧,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至少可以求皇帝怜悯,让她家人好过一点,她又说,“皇上,臣妾没有要加害徐妃的意思,臣妾的确是在身上带了檀木香,但是,那么一点分量,根本就不会有作用,臣妾真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再说,即使她早产,也不一定会有事。您放过臣妾的父兄吧,饶他们一命就好。”
皇帝将那为赵贵人擦过眼泪的手巾留在了她的枕畔,将手也从赵贵人的手里抽了出来,说,“朕知道,那不是你加害的。朕在赏赐给她的点心里放了药而已。”
赵贵人倏然缩了缩眼瞳,皇帝道,“朕还记得大婚那几日,和你一起走过那么多路,朕当时想,为什么要和她走这么多路呢。朕当时还是太小了,总觉得要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才好,还是朕太年轻了。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他们宠爱的人没几个有好结果的,朕喜欢的人,想要他有好结果,他也不一定能有好结果,朕不喜欢的人,朕也不一定非要他结局凄惨。”
赵贵人只觉得皇帝可怕,并不能完全听懂皇帝的话,不过,她却是知道,皇帝对她说这些,就是认定她必死无疑了。
赵贵人于是只是说,“我父兄并无忤逆皇上之意,求您放过他们吧。”
皇帝道,“等开春,朕就将他们流放到西北去,饶他们的命,你安心地走吧。”
赵贵人爬起来要给皇帝磕头,皇帝转身就走了,赵贵人从床上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皇帝已经出了内室门,他走到外面去,看到满院子没有被铲走的积雪,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就如这雪一样白。
作为皇帝,不过也是求而不得而已。
他想到他的父皇,他也没有真心开心过的时候。
皇帝还没有上宫轿,后面宫室里就传来一声呼喊,“贵人,贵人……”
柳公公又跑回去看了一眼,然后回皇帝道,“皇上,赵贵人去了。”
皇帝还有点茫然的样子,说道,“去给太后说一声吧。”
皇帝回勤政殿,季衡的确是还在里面等着他回来。
季衡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沉思,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塑。
皇帝在他身边坐下了,季衡才反应过来,起身给皇帝行了礼,皇帝只是眼神很深地看着他,连让他平身都忘了叫。
好半天,他才说,“平身吧。”
季衡起身后也并没有再去坐下,而是躬身站在一边,也没有问赵贵人那边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问,皇帝就自己说道,“已经去了。”
季衡微微张了一下嘴,似乎是要说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
皇帝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对他说道,“君卿,坐下吧。”
季衡犹豫了一番,还是去坐下了。
皇帝说,“赵贵人走之前,求朕放过她的父兄,君卿,你有什么看法。”
季衡赶紧起身恭恭敬敬说,“赵贵人曾是皇后,其父兄也曾贵为国丈国舅,微臣并不敢有什么看法。”
季衡这话也说得很清楚,虽然以前贵为皇后,贵为国丈国舅,但也就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死的死,沦为阶下囚的沦为阶下囚,一切皆看皇帝的意思罢了。他能有什么看法呢。
皇帝眉头蹙了一下,说,“你同赵致礼交好,难道不替他家求一下情。”
季衡一下子就又跪下了,皇帝正要喜怒无常地恼火的时候,季衡从袖子里拿了东西出来放在了地上,皇帝看过去,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