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如今四十多岁,脸上看不到多少皱纹,却是满头花白头发,别人都说他这是用脑过度造成的后遗症,平日不哼不哈笑眯眯像个老好人,但一工作起来,却像是疯了一般,因而评估组不管多熟的人,背地里都是叫他“白发魔头”。
因而对待自己的辛辛苦苦做出的数据,常胜这一句话就如此给抹消了去,杨凯自然是不服气的,当即就和他拍了桌子:“常总,希望您能再仔细看看,我可以确保我们给的这个是最接近的价格,至于你说的内部价……希望您还是考虑考虑,毕竟这是十几个亿的利润。”
常胜立即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说自己被所谓的“内部渠道”骗了。有没有被骗没有人比常胜更明白了,因而也不过笑笑,示意他坐下来:“这个我会去验证,不过你也知道,在接近标底的时候,只要不偏差太多,自然是价格越低越好,你再想办法降一降,至少我们还能省出2个亿的成本来,你说是吧?”
杨凯立即蹙起眉头,想了想正要反驳,就被对方再次打断:“行了,就这么定了,”常胜已收起了笑容:“另外你去再做四个陪标标书,后面我要用。”
杨凯没办法,只得把自己心中所想重新咽回去,颓丧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就出了常胜的办公室。
他一直走着,从顶层下去到了自己工作的楼层,没有进办公室,而是去了卫生间。一关上隔间的门,刚才还老实而木讷的表情立即被换了下来,成了浓厚而又深沉的恨意,为了避免自己叫出来,只得用牙齿狠狠咬着自己的袖子,隔着厚厚的棉衣,仿佛连手臂都要被咬出血来。
可他仍然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儿声音,隔墙有耳,在这个处处暴露在监控下的大楼里,除了这里他可以无声无息的发泄外,哪儿都不安全。
杨凯团队的工作效率自然不容置喙,在2月20号左右,便以将所有标书制作完毕,常胜满意的接过,安排人将那四份给陪标企业送了过去,而自己则拿着后来缩减了几个亿的标书,并不经意地透露,昌盛将以此作为自己的投标价格。
很快,这个价格就被对手公司拿到了。
如他所料,昌盛里被对手安排了间谍。
常胜这个人不但阴狠,也十分聪明,没多久就揪出了内部奸细,并对公司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同时他还从自己安插进对手企业的间谍处,得知,对方又在自己报价的基础上,减了一个亿。
直到这个时侯,他一直绷紧的神经方才终于放松下来。
一般来说,标底是招标人所期望的价格,而之所以去设置标底,是为了在坚持最低价中标时,标底的价格可以作为招标人自己掌握的招标参数,取一定的价格区间,低价者中标。但这样一来难免会无法保证质量,因为了能够保证质量,那么越靠近标底的报价将会得分越高,自己当初让杨凯将价格压缩了两个亿,已经是极限,而如今对方又在此基础上缩减一个亿,那么质量方面,势必会被握有标底底线的政府所怀疑,由此一来,他们想要中标的概率,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让杨凯再做一份标书,并宣布其作为昌盛竞标价格的目的。
而昌盛的最终价格,自然还是用他交上来的第一份报价。
这份独一无二的标书就放在他的保险柜里,电子资料的u盘也锁在里面,除此之外杨凯等人电脑上的数据全部清除,不到开标那天,这份数据谁都接触不到。
很快到了2月底的投标日,一大早,常胜便带着标书赶往指定地点,只是从早上开始,他的右眼就一直在跳,果然在路上堵车的过程中,常胜顿时腹痛难耐,没一会儿,豆大的汗滴便汹涌着滚了下来。
常胜看着手头标书,知道自己恐怕是在不经意间着了谁的道,而此时时机看来,怕是不希望自己将标书交上了,梁旭博这个名字又一次在他心头划过去,也不知这是不是他的主意。
但不管怎样,为了利益也好面子也罢,这次的项目必须是属于昌盛的!
常胜当机立断,直接给杨凯打电话,让他代替自己去送标书——除了杨凯,没人能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最终价格,可以说,这个时侯,杨凯甚至比自己的助理都要可信。
但同时,为了防止意外,常胜在指定了杨凯后又让自己的秘书一同赶了过来,这两个人之间没有利益关系,还可以相互监督,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常胜几乎把所有可能性都算到了,除非发生万分之一的巧合,否则他的项目,谁都抢不走!
☆、第115章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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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万分之一的概率,却在招标会上发生了!
整日打雁最终却被雁啄瞎了眼,常胜防来防去,不想最后却是杨凯在会上临时更改了投标的数字,昌盛大败!
而招标会一结束,处在漩涡中的杨凯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常胜正蹲在洗手间,持续不断的腹痛昭示着之前的怀疑不是错觉,他的确是被人算计了,但没想到那个人并不是他一直在防着的梁旭博,相反,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常朝党已经动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调查,事实证明,杨凯和梁旭博并没有任何关系。
“找!就是把整个青武翻过来,也要把杨凯给我找出来!”
想到莫名飞掉的利润,常胜气的肝都在疼,刚要站起来就又觉得肚子一阵生疼,忙再次蹲下来,嘴里发出一阵连续的咒骂。
常家整整找了杨凯三天的时间,就在一片焦头烂额中,消失了三天的杨凯竟忽然间高调出现在了青武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门口,带着一纸诉状,以强奸及故意杀人罪将常胜告上了法庭!
常胜这才终于知道,杨凯到底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三年前他和一群公子哥轮奸玩死的一个女大学生,正是杨凯的女儿!
常朝党听闻这个消息后,第一次给了自己宝贝儿子一巴掌。他现在正处于薄冰之上,虽然之前的踩踏事件已经推出了替罪羊,暂时还怪不到自己的头上,但若这个时候再来一件,哪怕老领导能保住自己,怕也会引起上面人的不满了。
如此下去,常朝党的政治生涯,也该要到头了。
“我真没想到,”常胜吐了口血沫子,刚才那一巴掌来的毫无准备,他的牙直接咬到了内壁,现在满嘴都是血腥味,再加上恶狠狠的双眼,纵是一脸斯文也显得狰狞而可怖:“当时赔了点儿钱,那家根本就没再纠缠,这种事多了,还当是他们怕了,没想到他拿了钱去整容,改名换姓地在这儿等着。”
“没想到,你没想到的多了!”常朝党举手又要打他,但在半截儿又放了下来,终还是不舍,顿了顿,方才叹了口气:“是梁家那小子。”
常胜一怔,脸就黑了,还没来得及问,就又听到自己父亲说:“*不离十,即便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关系,否则以杨凯那样的身份,怎么能把身份做的我们都查不出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不会吧爸,你想想,姓梁的才过来多久,那杨凯可是可是早就整容了,更何况,他明知道这样扳不倒您,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不可能?”常朝党阴翳笑了笑,怎么看都有股子瘆人的味道:“就是因为他看起来跟这件事没多少联系,才最可疑,你信不信,杨凯这件事怕不是唯一,估计不出几天,就会有新的人去纪委告我,他这是打了蚂蚁咬死大象的念头啊!”
常胜手心一抖,一个念头瞬间在心头滑过,而后转瞬即逝,再想,却已捕捉不到踪影。。
“你去找人盯着,如果我猜的是对的……”常朝党咬咬牙,双眼跟着眯了起来:“那就拿杨凯开刀吧。”
常胜便立即明白了,自己父亲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而这样的事,一直关注着事件进程的桓妧自然不会错过,她甚至还去网上做了把推手,将杨凯的案子第二天便推上了新闻头条。
很快,梁旭博的第二手跟着放了出来,有人混迹在省纪委门外,趁着大半夜没人的时候,将一叠厚厚的信封塞进了门口的投诉箱。到这个时候,常朝党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他的目的,当即再不退缩,着手开始反击。
桓妧是唯一能确定这件事跟梁旭博有绝对关系的,自然,这跟对方什么都没有避开她有关,她始终记得他那天的话,想必需要她做出的选择,就在这件事里了。这根本不是他与常朝党的博弈,自始至终,他都在等她的态度。
也因此,在他办公桌上,“偶然间”看到那份血癌诊疗报告的时候,桓妧心上压着的石头,终于有了些微松动。
那是杨凯的报告,血癌晚期,只有不到半年的生命。
“你都看到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无声无息的,桓妧被吓了一跳,待回头看见他下颚的微微青色的胡茬,方才啪的一声将报告扣在了桌面上,缓缓吐了口气,算是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