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东一直坐到傍晚。
肥唐出来喊他吃饭,忍不住说他:“东哥,你这坐着一动不动,不嫌冷啊,手脚都冻僵了吧,就算喜欢看梅花,也不至于这么拼吧……”
昌东忽然问他:“你被绑架了那么多天,应该常见到江斩吧?”
这前后句搭的,也太跳跃了,肥唐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是啊。”
“有没有注意过,江斩手上有纹身?”
这还有不注意的?肥唐点头。
“江斩纹身在哪只手上?”
“左手,跟青芝一样,哦对了,跟西姐也一样。那个青芝不是还嘲笑过我西姐,说西姐是学她吗?”
“在金爷洞的时候,我意识不太清醒,你还记得,流西砍了江斩的手臂,是左臂还是右臂吗?”
肥唐很肯定:“左臂。”
还学叶流西的动作给昌东看:“就是这样,刷地撩了一下,主要是我西姐的刀太好了,换了普通刀,肯定没这效果……”
昌东沉默。
叶流西说,江斩的转变,发生在最后一刻,算起来,恰好是在断臂之后。
专以惑人的睽,左腕的纹身,江斩断掉左臂,对叶流西的态度顷刻间判若两人,这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慢慢串联。
……
临睡前,叶流西过来跟昌东道晚安,昌东拉住她,仔细看了一回她的纹身,叶流西不明所以,把衣袖拽下来遮住,说:“别看了,真的丑,除了天热的时候,平时我都把它遮得严严实实的,露出来嫌丢人。”
她旧话重提:“纹这个的时候,我脑子一定不清醒,真的,我审美没这么差的。”
——
黑石城的医疗队,水准飘忽得厉害,高深的情况像坐过山车,刚有了点起色,又忽然急转直下,像是刚露头的苗,你以为后续必将生机勃勃,谁知一转眼就遭了霜,一蹶不振。
两天一过,丁柳就没耐心了,但那些医生起早贪黑殚精竭虑,眼睛里都是熬夜的红血丝——她也不好骂他们是庸医,只能背着人来央求叶流西:“西姐,我们出关吧,出关好不好?”
叶流西又去找了一回赵观寿,赵观寿沉吟了一下:“也不能说走就走,这路线、安保,都得考虑,这样吧,你等一天,让我安排一下。”
一天就一天吧,这要求也不过分,反正日出日落,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的早饭,被搅得七零八落。
先来了两个羽林卫,传达赵观寿的意思,说是叶流西曾经提过,丁柳的头上被插过刀,当时草草包扎,没能妥善对待,如今既然“出行”在即,做个彻底的检查很有必要,黑石城有可用的设备,就是搬不过来,要带丁柳过去做。
头的事情,任何时候都是大事,叶流西陪着丁柳去了。
剩下的人继续用餐,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个羽林卫,这次是找阿禾的,态度恶劣,上手就拖拽,说是黄金矿山的事有点蹊跷,要带阿禾回去问话。
肥唐觉得羽林卫行事荒唐:阿禾都不能讲话了,问什么问?就算黄金矿山的事有蹊跷,也轮不上阿禾这种小角色来担吧。
这不摆明欺负人吗?
肥唐气不过,陪着阿禾去了。
原本一桌子的人吃饭,三下两弄,就只剩了昌东一个人,但更奇怪的还在后头,明明饭才吃了一半,就有人就过来清理碗碟了。
昌东拈着筷子,有点哭笑不得。
正想说什么,那个收餐的手上忙活,头也不抬:“赵老爷子想见你,说是啊,你也别对谁说,就当是出去溜达,一路溜达到他那,直接进书房就行了。您放一百个心,就是聊个天,很快就回来了,不会留你的。”
昌东心里一凛。
就说嘛,这早上,一出连着一出的,必然是有戏。
只是没想到,这戏眼落到了他身上。
昌东把筷子放回桌面上。
——
就当是出去溜达。
这话真的多余,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跑不能跳,也只能溜达着过去。
昌东穿过院子,中途还和李金鳌打了个招呼,李金鳌很有加入他一同散步的架势,而搅局的人也来得及时:门口的羽林卫把李金鳌给拦下了,口气很凶地让他把前两天搭的小灶给清了。
真是煞费苦心,而赵观寿越是煞费苦心,他对这一趟的书房之行,就越是期待——赵观寿一直以来最关注和提防的,不应该是流西吗?忽然找他,是为了什么?
侧面击破?挑拨离间?
一路畅通无阻,昌东也做好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饶是如此,推开书房门的刹那,他还是愣了一下。
赵观寿居然站在一边,坐在主位上的那个,是……青芝?
昌东没表现得太过惊讶,他反手掩上门,话说得平静:“我没认错吧?羽林卫是通了蝎眼呢,还是说,青芝原本就是羽林卫派出去的人?”
赵观寿呵呵笑起来,顿了顿说:“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龙申的女儿,龙芝,也就是你一直听说的龙大小姐。”
昌东站着没动:“难怪龙大小姐要一直‘病重’,病重了才能卧床不起不见外人,也才能一直在江斩身边伺机而动,龙大小姐病重是假的,真正病重的,另有其人吧。”
说到末了,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赵观寿。
赵观寿面上掠过一丝尴尬。
龙芝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坐吧,今天要聊的事还挺多,一直站着,怕你累。”
昌东拽开了椅子坐下,环视四周。
上一次来得鬼祟,这是第一次正式进来,黑石城地震,这书房也未能幸免,而且歪得很讲究,从门往里走,是渐走渐高的:龙芝坐主座,本来就气势压人,现在还高了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