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优早就在战场上见过庄麟浴血杀敌的模样,彼时杀气四溢,枪枪灭人生机的枪法虽然没这花架子好看,但气势却更加凛然锋锐。君少优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并不理会眼巴巴看过来的庄麟,径自离开演武场回屋洗漱。
庄麟一把将手中长枪插到架子上,三步两步赶到君少优身边,说笑道:“练了一早上着实满身是汗,少优可要洗漱一番?”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庄麟一眼,适才庄麟虽然说得情真意切。但君少优凭直觉认定庄麟依旧心有藏掖。只是他君少优也并非是个坦荡无机密之人,自然也不会要求庄麟对他言无不尽。交浅则不必言深,如此距离君少优觉得刚刚好——
恰是一个可以合作,却又不会太多牵扯的关系。
重活一世,君少优实在不想再次纠缠到情情爱爱之中。上辈子的经历让他还没能走出阴影,君少优觉得,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敞开心胸毫无顾忌的相信另一个人。
一路沉默回到内室,两人相继洗漱换了衣衫。彼时报晓鼓已经敲至第五次,有小丫头子前来问询早膳于何处安置。庄麟用眼神示意君少优做决定,君少优想了想,开口说道:“就设在外面厅上罢。”
庄麟摆手说道:“顺便叫陈总管和孙妈妈饭后去内堂等着。”
小丫头子点头应是,返身出去。
一时房内的丫鬟张罗着安席设案,布置菜肴。庄麟摆手挥退了上前伺候布菜的秋芙,亲自给君少优盛了一碗浓浓的鲜豆浆,又递给他一块刚刚烤熟还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芝麻胡饼,开口笑道:“这是你最爱吃的辅兴坊的那家胡饼,我特地吩咐二门上的小子起早买回来的。豆浆则是我吩咐厨房做出来的,你尝尝,可还是那个味道?”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看了庄麟一眼,夹起胡饼放入口中,果然又香又脆,口感极佳。再喝上一口香醇的豆浆,只感觉一个早上的精神头全被激发出来了。最重口腹之欲的君少优很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不错。”
闻言,庄麟很是得意的轻笑道:“你喜欢就好。”
君少优闹不明白这有什么得意的,默默打量着因为投喂成功很是开怀的庄麟,若有所思。
庄麟故作不觉,一边陪着君少优吃早膳,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当年战场上的趣闻,还有跟他相交甚好的生死弟兄。这些东西有君少优早就知道的,也有他不甚清楚的。君少优又默默听了一回,对比着前世记忆,一时也不觉得无趣。
欣然饭毕,庄麟拽着兴趣缺缺的君少优前往内堂,陈总管和孙妈妈以及府内各处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早已等候多时。瞧见两人进来的身影,纷纷躬身见礼。庄麟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径自说道:“都坐罢。今儿只是让少优了解一下府中的情况,并不是大事儿。”
陈总管微微一笑,将两本厚厚的账册放置在君少优身前的案几上,恭恭敬敬说道:“这两本乃是今年王府来往交际以及各处进项的账本。请娘娘审阅。至于前几年的,稍后我会派小丫头子亲自送往肃风院,供娘娘闲暇时翻阅。”
庄麟只觉刺耳的皱了皱眉,直接说道:“叫公子就是了。”
陈总管欠身应是,立刻转口说道:“这几位便是府中负责外头买办,照看庄子、各处商铺以及各个行当上的总管事。公子若有什么问题,尽可垂问。”
君少优在庄麟灼灼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翻了翻账本。
庄麟身为朝廷册封的功勋亲王以及右武侯大将军,主要的经济收入和支出共分为几项。第一项便是“食实封”,也就是朝廷用来供养皇室成员、功勋亲贵的本该交由国库的一部分赋税。正常来说,皇族亲王的“食实封”最高不超过一千户。不过庄麟本就是凭战功封王,陛下为表器重,特封庄麟“食实封”一千三百户。换算成常用计量单位的话也就是将近六万旦大米。
第二项则是庄麟身上实缺三品大将右武侯大将军的月俸,折算成大米则是每月一千零八十旦。
第三项则是庄麟建府后陛下特地赏赐的田地庄子以及多年来府中又另外置备的田地房屋、商铺行肆。以及这些庄子店铺所产生的收益。
第四项则是庄麟征战多年,在战场上搜刮的各色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金银铜锡以及朝廷对于战胜将领的封赏和官场中例行的三节两寿冰炭孝敬。
以上,并不包括朝廷每月例行发放的各种衣食住行所消耗之物。
至于支出方面更是简单。也就是一些年节上的礼尚往来,当然,整个大褚能够有身份与亲王庄麟礼尚往来的人家,也并不多就是了。比如说君少优之前所住的护国公府,就没有这份荣耀。
而在此之外,庄麟所花费的最大笔银钱支出便是接济那些曾经与他共同浴血奋战但最后命丧沙场,马革裹尸的军人家属,以及大部分生活困顿,三餐不继的军人兄弟。
不过,按照时下一个壮丁每月不过六斗的消耗量来说,庄麟每月几千几万旦的粮食还真不知道得花到猴年马月去。
如此收支不对等的情况下,君少优略略看过账本之后,心中油然而生的“打土豪,分田地”的嫉妒之心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这些个账目虽说并没记录的像后世复式记账法那般叫人一目了然,但也是账目清明,有出有进,大都对的上。君少优看了一会儿,便合上账本,开口笑道:“我虽贵为王妃,但究竟初来乍到,不太懂府上的规矩陈俗。今后还请陈总管多多费心,一应事务遵从旧典便是。”
陈陀略有迟疑的看了庄麟一眼,庄麟转过头向君少优说道:“虽是如此,可终究也要你一一过目才是。”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出言争执。
孙妈妈上前一步将内宅的账务再次呈上,也介绍了后宅各个行当上的管事婆子。君少优笑着寒暄两句,将之前同陈总管说的话再次重复一遍。孙妈妈观君少优神色举止,并不像是客气推脱,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担忧。
庆幸的是君少优不是那等一朝得了权势就轻狂张扬的人,更不会仗着王爷的宠爱在府中搅风搅雨,闹得大家不得安宁。担忧的则是以君少优目前对府中权势的无动于衷来看,他对王府的归属感也并不大,恐怕对王爷的芥蒂和疏离更多。如此一来,王爷满腔热忱终究要遭受冷待,究竟辜负了这么长时间的筹谋安置。
君少优并不知道孙妈妈心中纠结,他不想参与王府内务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便是孙妈妈之前顾虑的没有归属感,二来他于王府而言,终究还是外人。贸贸然出手行动,恐怕会引起府中上下的恐慌排斥。莫不如就此后退一步,大家彼此都有尽让,尊尊重重,客客气气的。三来,君少优自负七尺男儿自当在外建功立业,很不必一头扎进别人的后宅与一群管事纠缠不清。没得叫人轻视他一朝嫁入王府,竟连男儿心都折腾没了。
正如庄麟所言,他愿意把所有家当拱手托付,那是他的心意。君少优不肯接受,也有君少优的自尊与矜傲。不为他人做嫁衣是一则缘由,靠着别人青云而上,终究没有自己赤手空拳打拼一场来的叫人安心。上辈子君少优应有尽有,还要遭人背弃。这辈子君少优还什么都没有,他凭什么相信庄麟能平等对待他?
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有过后世经验的君少优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不肯接受庄麟的给予,未尝不是潜意识中憋了一口气,不肯被老对手比衬下去,也不肯在有朝一日并肩偕行时遭人褒贬。
君少优一番心思太过迂回叵测,连他自己都未能全部弄清。外人自然更不晓得个中缘由。
庄麟也只当他是不耐烦为他费那个心神,心下虽有失望,却也并不逼迫。只盘算着晚间入睡前将手中的势力和心腹一一展现在君少优跟前。
而受了刺激的君少优则略有些闷闷不乐的回了房中,见到上前侍奉宽衣的秋芙,君少优开口问道:“我现如今究竟有多少银钱家当,趁今儿天色好,都拿出来清点清点。”
☆、23
第二十三章
秋芙闻言,展颜笑道:“郎君早该如此了。”
言毕,抽身进屋内将君少优的嫁妆单子拿了出来,递给君少优道:“东西都已经入了库了,郎君若是即刻要看,我立即吩咐下人开库房。”
君少优应了一声,旋即将目光落在嫁妆单子上。这一看,忍不住便轻呼一声,有些瞠目的坐直了身体。
自陈妈妈几次三番在他跟前示好邀功,君少优便晓得杨黛眉给他置办的嫁妆不会太差。不过他当时满腹心神都用在揣度庄麟的意图上,二来自负赤手空拳照样能打出一片天地,遂并不曾如何在意。就连陈妈妈送来嫁妆单子的时候,他也只是吩咐秋芙将东西收置妥当,便撂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