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的却不是这事。
他得知她夏假因为考前五而免做堂外题后,拿了个小本本,让她出游期间,记下每日的所闻所见。名曰锻炼她的观察力,玩乐之余做做文章,不至于荒废学业。
徐冉揣着太子给的空白印本,一脸郁闷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都八百年没写过日记了,好不容易出去玩几天,竟然还要布置作业。而且还是写日记这么幼稚的事情!
回去和徐老爷说了这事,徐老爷不以为然,“殿下让你写,你就写写嘛。有什么好为难的。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殿下怎么你了。”
学神还真就怎么着她了!他吞她钱呢!徐冉提笔练字,想起暑假的日记任务,哗啦啦地宣泄下笔一纸草书。
因着太子的催促,徐老爷的假很快就批了下来。为了年底的升职,徐丰没敢请假,便留在望京。一家子大包小包地带着使女小厮们,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路上,徐冉拿起本子写日记。
她直接用的大白话,刚开始写的时候,内容正经,一板一眼,写道——
“八月四号,晴,出发第一日。上马车,路上晃,中午停下吃饭,继续晃,路太远,不高兴。”
“八月五号,阴,出发第二日……”
诸如此类的,写着写着嫌无聊。后来转念一想,学神让她写日记,回去后肯定要查看。他天天待在东宫,自然没什么夏假啊冬假之类的,写点好玩的见闻,让他好好羡慕一番,以报他坑人之举。
打定主意的徐冉一改日记画风。全篇洋溢着激动言辞,“哎呀呀呀这个好好玩”“啊呀呀呀呀这个好好吃”,完全就是卖安利的态度。
走了几日,终于到了白南。一下车,徐冉整个人都解放了。
交通不发达就是麻烦,出来避个暑不容易,再在路上晃荡几天,估计暑没避到,人倒是先闷坏了。
他们直接停在一座宅院门口。徐冉放眼望去,门口站了群人。为首的是个老太太,想来就是她的便宜奶奶了。旁边一个穿长袍瘦瘦长长的中年人,脸有点凹,应该是她的叔叔。后面并肩站着一个梳双刀髻的妇人和一个穿浅绿色襦裙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婶婶和堂妹了。
徐老爷先问徐老太的安,再同自家兄弟徐国栋问好,一番寒暄。
萧氏领着她们上前见礼。妯娌王氏领徐芽回礼。
徐家姐妹齐声喊人,“祖母好,叔叔好,婶婶好。”最后齐齐看向徐芽,“堂妹好。”
徐老夫人往后探一眼,问:“怎么带了这么多行李?吃的穿的,家里都有。”
徐老爷道:“大多都是带给娘和国栋的礼物。”
他这个继母,最是视财如命,说她是个十足的势力眼,也不为过。当年徐公原配逝世,徐老爷身子弱,大夫说怕是养不过十岁。徐公心疼儿子之余,最终还是顶不过子嗣压力,续弦娶了吴氏,也就是徐老夫人。
徐老爷现在尚记得,他这个继母当年进府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徐府真气派,还是有钱好!”
吴氏出身书香世家,祖上自第四代起来开始走下坡路,至吴氏这辈,家里也大不如前。本想着吴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读过高学的人,虽然没有结业,但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徐公是娶过一任妻子的人,算起来是二婚,家里又有个拖油瓶,能娶到吴氏,他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
哎,说起来都是血泪。徐老爷晃晃头,不再想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徐老夫人一听满车都是礼物,忙地让人去卸,挥手让他们进屋,自己站在府外一样样地清点。
徐国栋难为情地看了看徐老爷,徐老爷拍拍他的肩,表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
徐冉回头看一眼,望见徐老夫人手里拿着个本子,让管家一边搬东西一边念,她自己则随时随地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
进屋喝了茶,徐老夫人仍然还未进来。徐国栋和王氏热情招待,说起住宿问题,顺带着将府里的使女全部喊了过来。
徐冉一瞧,总共才三个使女。
王氏颇为尴尬地指着三使女道:“这个原是伺候老夫人的,如今分给嫂嫂您。这个原是伺候我的,便分给佳娘子罢,剩下最小的那个,便伺候冉娘子和娇娘子罢。”一番话说完,满脸通红。
徐老爷一家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
一般富贵人家家中都不止三个使女,更何况是知府。徐老爷和萧氏互相看一眼,为避免尴尬,佯装无事,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想:怎么就剩三个使女了,去年过年那阵还有五个呢。
萧氏自己带了使女来,婉言相拒王氏的好意。王氏听完后脸更红,嘴上念叨:“这原是老夫人的主意,怕哥哥嫂嫂住不习惯,这才将府里的使女们都腾出来伺候……”
正说着话,徐老夫人进门来了。
徐老夫人刚点完礼物,高兴得很,往上座一坐,描了描徐老爷一家人身后站着的一排使女们,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备这么多人伺候作甚,得费多少银子,真是大手大脚!
因着不是她亲儿子,不好说什么,随便点拨几句,希望徐老爷和萧氏能明白。勤俭持家方为正道!
下午吃饭,菜摆上了桌,全是素菜,一丁肉都看不到。
徐老爷纳闷:好端端的,继母一家怎么吃起素来了?
等吃完了饭,晚上徐老爷一家饭后散步。因着徐国栋那方小宅子实在太小,从里绕到外也就那么几步路,所以就往街上去了。
徐国栋和王氏非要作陪,徐老爷拼命婉拒,领着一家人动作迅速地就出门了。
等上了街,徐娇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爹,叔叔家怎地这么穷?”
徐老爷叹着气摸她脑袋,话也说得直白::“你叔叔家不穷,只是你祖母喜欢节省。”
一旁萧氏道:“也不是这么个省法,正常的用度还是该有的。”
一家人闷着脑袋,徐冉弱弱地开口:“爹,我们真的要在叔叔家住上一个月吗?”
徐老爷一怔,随即扫了扫众人,见家里人都以一种期盼的眼神望过来。萧氏暗自掐他胳膊,大有让他一定要搬出来的意思。礼物也送了,招呼也打过了,另外租个宅子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萧氏道:“我们是来避暑的,可不是来……”受罪的!
徐老爷想了想,最终点头应下了。
散完步回去将他们要另外租宅子出去住的事情一说,徐老夫人跳起来:“花那个冤枉钱作甚!好端端地,为何要出去住!”一双眼盯着萧氏,大有指责她挑唆徐老爷的意味。
萧氏也不怕她。横竖不是正经婆婆,更何况她还有老爷撑腰呢。想了想,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太冲,毕竟是一家人,遂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出来避暑路上花的银子,都由官家那边拨款,不用花自己家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