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知道厉害,却是一惊,一把捂住妇人的嘴,惊慌失措地瞥了魏王一眼,急急忙忙道:“妇道人家别乱说话,大人那叫富态。”说完又讨好地看向魏王:“再说了,一胖遮百丑,胖是好事,大人这么富态,可不就没人在乎您长什么样子了?”
魏王愤怒地眯起眼睛,语气愈发的森冷:“那我长什么样子?”
老头一噎,才发现自己在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一张老脸瞬间煞白,搜肠刮肚憋了半天,才开口道:“好、好看。”
魏王几乎气笑了:“怎么好看?”
老头抹汗:“美似一朵花。”
妇人冷笑:“牛粪里头插。”
老头补救:“床前明月光。”
妇人补刀:“疑是地上脏。”
“······”老头怒斥道:“你干什么!”
那妇人恶狠狠地瞪了魏王一眼,不管不顾道:“谁叫你用当年哄咱娘的话,拿来夸这个肥头大耳的畜生。”
魏王:·······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
魏王面色此时已经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不言不语地看了他们半晌,才慢腾腾地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再审审,来人,取刑具。”
晋王皱眉,似乎是想说话,却是一顿,缓缓勾起嘴角,看向打开的殿门。
只见一双穿着宝蓝长靴的脚不紧不慢地迈过木制门槛,踏在了厚重的红色暗花地毯上。抬眼看去,原来是个年老的太监,眼眶深深凹陷进去,眉毛稀疏到几乎看不出来,脸颊白胖浮肿,却配上两道刀刻般的法令纹,看着便叫人觉得怪异而难以接近。
“孟公公?”魏王讶然:“你到这里,可是父王有什么话要吩咐?”
孟华冉对着在场的几位行了个礼,随即不卑不亢地朝着魏王一笑:“回魏王殿下,我确是替圣上来传口谕的。”
说完他转向梁文昊道:“小侯爷,您初回宁安,舟车劳顿原本是该好好歇歇的,可圣上想您是堪大任的人,只闲置着怕是不好,便给您派了个差事——当个监察御史,去汾州治一治那些个无法无天的贪官污吏们呢。等明日您回了府,想来正式的圣旨便该到了。”
汾州向来是梁家的势力范围,这些个“无法无天的贪官污吏”同梁家自然是打碎了骨头连着筋,梁小侯爷虽然不管家事许多年,其中的利害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
因而这话一入耳,梁文昊不由得便是一愣:“我去?”
孟华笑笑:“自然,您自小在圣上身边长大,圣上从来信得过您?这监察御史的位置,别人可是抢破了头,您一回来,不到底还是落在您身上了。”
魏王脸色复杂地扫了梁文昊一眼,开口道:“那现下这案子······”
孟华仍旧笑着,眼角却不见笑纹,平平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拿手在脖子上轻轻地一比。
魏王便懂了。他默不作声地捏了捏眉心,退回到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地捧起一杯茶水来轻轻抿了一口。
那一直当背景的廷尉眼睁睁地看他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却又不敢出声,本来就不怎么舒展的五官都快纠结到了一团,犹豫再三,只好偷偷把魏王右手边上那杯茶移过来,放到自己跟前,这才松了口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地绷起了一张老脸。
我:······
显然当今圣上高君睿在下好大一盘棋,一不小心把魏胖子和他的小伙伴们都给惊呆了······
“杀了他们?”梁文昊却是皱眉往前一步拦在孟华前面:“此事疑点重重,难道圣上不打算往下查了吗?”
“文昊。”晋王抬起眼睛看他,他半个身子隐在汉白玉柱子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瞳却叫人心中一凛:“不可对孟公公无礼。”
梁文昊动作一顿。孟华恭恭敬敬地对他做了个揖,似笑非笑道:“圣上的意思,小侯爷不是已经明白了吗?还请小侯爷莫要为难我。”
梁文昊眼睛蓦然张大,忍不住朝着那老头子望了一眼。
他这一眼,才叫跪着的几人真真正正地理解了那个手势,明明白白地知晓了自己的结果。
谁都怕死,那老头子茫然无语地点点头,仿佛疲惫至极,整个人便都瞬间垮了下来,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疯狂的意味。他看着梁文昊,低声问道:“我们就要死了?”
梁文昊喉头发紧,咬着牙偏过头去。
一直规规矩矩的老头子却猛然挣扎起来,立刻被旁边的侍卫一把擒住,重重摔在地上,只得梗着脖子,用劲全身力气朝着梁文昊伸出一只手,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人、大人,我求您······”
那声音凄厉无比,仿佛六月天里沸沸扬扬落下来的一场皑皑白雪,铺天盖地冷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
梁文昊攥着拳头,心里却空白一片,平日里插科打诨,伶牙利爪的人,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
本来也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梁小侯爷沉吟半晌,才愣愣道:“你求我,没有用。”
当今圣上高君睿五十七岁,养尊处优看着只三十岁,然而差不多的年纪,那老头黑黄黑黄的脸上却全是刀刻斧凿的皱纹,挂着眼泪鼻涕,更是丑得叫人难以直视。
他就仰着那么张丑得惊天动地的脸,神色有些憔悴呆滞,却一激灵又醒了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梁文昊,咧着缺了一排牙的嘴,露出了一个有些木然的微笑:“不,求您有用。我早知道自己要死的,原本儿子死的时候,我们这一家子就该跟着去的。我只求您,只求您帮我们杀了那些贪官,拿了粮食,给乡亲们吃,饿死,太苦啦。”
他说着,便拿脑袋重重地撞在地上,只当是磕头。
旁边的妇人一手拉着那万事不知的老太太,连滚带爬地想朝着他那边扑,被侍卫架着动弹不得,良久,良久,喊道:“爹······”
我在一边站着,便头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我们实在不是东西。
☆、30影卫听墙角
回到晋王府,梁文昊破天荒地没有一见战白就跟饿了好几天一样扑过去,只推开他默然无语地便上了楼。
战白愣了愣,跟被踹了一脚的小狗似的耷拉下耳朵,拿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看了我一眼:“阿玄,他怎么啦?”
我语言表达技能一直没有上线,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还是说道:“他大概觉得自己干了对不起别人的事。”
战白目光直愣愣的,疑惑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