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出来,只开了一辆车,此时,天色已晚,让远道而来的女士自己回去,显然有失风度,于是,聂铮说:“您放心。”
但送人也不一定要他自己送,晏老这姿态显然是有拉郎配的打算。幸亏,聂铮这天出来带上了女秘书。于是,等晏老的车开出去,他对等在灯下的女人说:“柳依送你回去,有什么事,你只管问她,更方便。”
这话在情在理,女秘书也是他们的校友,而且,跟晏千仪一样,都是女人,连私密的要求都能开口。
在情在理,却也疏离,可晏千仪还站着没走,“可有些事,我只能问你,”转头看女秘书,“袁小姐,能让我私下跟聂铮说句话吗?”
聂铮神色未动,女秘书见状,应了声好,退到一边。
等车边只剩下两个人,被疏离了一晚上的女人眼眸一瞬不瞬地朝聂铮望着,斟酌着开口,“我听说了一些传闻,关于你的……他们说,你身边有个男人,是吗?”
就算斟酌,这些关于隐私的事,女人还是问得十分小心。
学生时代,宣扬性向没有必要,但摊到晏千仪亲自问他时,坦诚就有必要了。
坦诚可以解决很多麻烦,聂铮默了一秒,眼神眺向夜色下的平湖和远山,又朝女人扫回来,“这不是很正常,我本来,就是个纯GAY。”
GAY,纯的。对女人起不出心思、对异性没有欲望。
第57章 云泥
晏千仪愣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闷出一句话:“你知道你说了什么?”
聂铮自问已经把话说得足够客气,事实是,就算不提性向,晏千仪也未必符合他的审美观。
一个认识二十来年,却没有给他留下过任何深刻印象的人,即便换个性别,他对这位小姐也不可能有什么。
聂铮坦白性向,好比一道惊天雷,女人再次反问,他不回答就算是默认。
晏千仪深呼吸一口,随后,惊愕一扫而空,神色迅速归于平静,“今天的话,我不会说出去,但你也想想,这句话后果有多严重。”
聂铮眼睛微微眯起来,没半丝犹豫地回答,“我懂。”给站在不远处的女秘书一个眼神,对晏千仪道别,“不打扰了,祝你旅途愉快。”
女秘书身后,是会馆大门被夜灯映亮的木匾楹联,雅致,却也透着一股子江南烟雨般絮絮绕绕的缠绵世俗气。
聂铮说完,转身,走出女人脚下那片薄弱虚妄的光明,穿过浓浓夜色,把自己投入那令人身心愉悦的世俗中。
他的性向关系什么,他懂。但面对不了自己的本质,那就是懦弱。
联姻?就算他有野心,不管他回不回那片相较于现代文明仍留有疮疤的土地,聂铮从来不是个被浪推着走的人。他的以后,何须用屈就自己、以及牺牲一个女人的人生来成全。
聂铮回家不久,接到童延报平安的电话。
夜半私语,童延得知他身边没其他人,把视频给接上了。
聂铮第二天早上有例会,人还在书房,面前摊着几份报表。透过一边的电脑屏幕,能看见童延趴在酒店的床上,正对着台本发愁。
童延明天有个访谈节目,这台本就是团队跟人对好的词。
童延眼睛朝稿纸望着,话是对他说的:“现在这些问题真是刁钻到骨子里,生怕你不捧一个踩一个似的。”
聂铮抬眼瞟了下,屏幕上,大男孩洗过之后半干的头发顺滑地斜搭住大半前额,把脸显得更小,还显嫩,样子甚是乖顺可爱。
聂铮心情很不错,眼光收回来,顺嘴问:“捧谁踩谁?”
很快听见童延回答:“他们明天得问,我扮演过的三个角色,自己最喜欢哪一个。”
一半是逗趣,一半是帮童延过一遍稿,聂铮眼里有细微的笑意一闪而过,再次朝童延望过去,正色问:“童延老师,你扮演过的三个角色,你最喜欢哪一个?”
果然,他话一说完,童延就开始撒欢。
童延眼睛一亮,把台本卷成一个筒,对着摄像头微笑拧眉垂眸作思忖状,接着,硬凹出一副严肃的神色,说:“我认为,这三个角色各有千秋……”
而后的说辞当然是把三个角色都夸一遍,当然得哪个都不得罪,毕竟每个角色涉及的主创都不同,以及,还得照顾角色粉。鉴于《23秒》正在热映,更理所当然,最后话题侧重点得拉扯在黑客身上。
听完童延的侃侃而谈,聂铮赞许地点头,“不错。”
童延把台本扔到一边,先是一脸得意,随后敛笑说,“我真不明白,他们干嘛非得问这样没营养的话。用鼻子想都知道,哪有一碗水端平的事儿。我人就一个,那三个角色就不在一条道上,我还能个个都喜欢?”
眼下他们就是开着视频各做各的事,聂铮目光垂向报表的数字,不怎么经心地嗯了声,随口回了一句话,“你不喜欢哪个?”
虽然处在童延的立场不该挑戏,但私下说说总是没问题的,于是童延直言道:“刘导那一部呗,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那剧情挺没道理。一大堆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转,还拼得你死我活。现在的玛丽苏小说就不敢写得这么无脑,偏还是历史。”
要不怎么说他得感谢聂铮呢?刘导这部戏,是唯一一部他在公司提携之外,自己接的。后来事实证明,历史都拍成了雷剧,惨不忍睹。
夏姬的故事,还真是历史,聂铮用脑子略微过了下,“嗯。”
童延接着说:“我那个角色还好,再怎么痴狂也是小鱼翻不起大浪,男主角的作为那才真是让人长八个脑子都想不通,他叛国啊,赔上自己一家的性命,害了无数个人,全部原因概括起来就艹蛋的四个字,因为爱情。”
男主角是历史上夏姬的最后一任丈夫屈巫,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这位做了些什么事:在寡妇夏姬被当作战利品带回楚国后,他垂涎上这位传奇美人的姿色,几次三番哄骗楚国的贵族包括楚王别对夏姬下手。
但绝顶姿色的美人,以他在楚国的地位依然是得不到的,于是,在夏姬再次守寡后,他又想了个办法,把夏姬忽悠回郑国,自己趁出使齐国的机会,跑出来,带着美人私奔到晋,嗯,抛下自己一族老少。那一族老少,后来理所当然被恼羞成怒的楚国公子给灭了。
说到底这人就是色胆包天,只是拍成电视剧,这色心还要粉饰成真爱。聂铮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一句话置评:“瞻前不顾后。”
就算是为色心,男人喜欢什么,争取本来不是问题,但不讲策略没有底线就是错了。
童延立刻嘲讽地笑了声,“哪里只是瞻前不顾后,那根本就是不管不顾,对了,你还记得凌青华当时失恋,没等戏拍完就死闹着要出国的事儿吗?凌青华演这个角色真是绝了!后来我听说,他在剧组跟刘导叫板:‘我现在顾不上你能拍成什么样,最多,还能给你十天。别跟我拉扯那么多,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凌青华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你戏拍不好算什么,我这可是失恋。
“不负责任,”聂铮说。
岂止不负责任,简直不可理喻。爱情脑的逻辑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包括他的父母。
聂铮庆幸童延思维还算清楚,但脑子里突然跳出童延当初私下怼凌青华的那句话:“失个恋而已,难过三天不能更多了。”
本来,童延比人努力,比人负责任,他是该高兴的,可聂铮此时心情却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