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真是很不舒服的,吃住都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待得夜晚时众人都入睡了,她才敢悄悄溜下车伸伸腰踢踢腿,还得避着巡逻的护卫。
周身酸痛之余,阿追心下慨叹:斩断情丝好难!
虽则援军一路疾行,赶至晔郡时,战事也已打了几轮了。其间的战况皆以急信呈予雁逸,其间有三回雁逸是在马车内看的信,阿追每一次都见他脸色铁青,但并未有太多震惊,应是不算太好,但也还好。
“主上现下是硬撑着,竟还小胜了一场。”雁逸叹了口气,“带出去的十万人已折了六万,对面是班国皖国联手,最初派来的人数就翻一倍还多,现下也有援军在路上。”
阿追纵不懂战事,单听这人数也知实力悬殊。待得一与大军回合,雁逸果然一头就扎进主帐去了。
阿追担心无用,索性一头栽在帐子里闷头大睡。雁逸交待过随行护卫不得擅入,他们便不会看到她在,但缺点也有——如此一来,他不在时她就不能点灯了。
于是阿追一觉醒来,周围黑灯瞎火的,一点光亮都寻不到。她也就没法做别的,无所事事地又躺了近半个时辰,才听得脚步声从外帐传进来。
然后听得不远处的帐帘一掀,雁逸的声音响起:“都出去吧,不许随意进来。”
待得随从走远了,雁逸划亮火折点了灯,看看阿追:“睡够了?”
“嗯。”阿追坐起身扫了眼他的面色,心弦微紧,“怎么?战况很糟?”
“死了三个小有些名气的将军。”雁逸喟了一声,踱到榻边坐下,“班国好像突然得了个能人,尚不知是将领还是军师谋士。近三两战,主上觉出那边路数和从前不一样了。”
雁逸说罢抬头看了看,从床榻那侧紧挨着的架子上抽了卷书来读。
阿追也是这次一道出来,才知雁逸的书特别多的。明明是出征都还带了数箱书出来,竹简的、缣帛的皆有,帐子搭好后,最内这一方帐子四周围就都被书架圈满了,架上放得满满当当的,乍一看简直像是竹简砌了一圈矮墙。
雁逸边在手里翻着自己几年前与班国一战的记载,边想目下的局面。戚王察觉到路数不同,起先觉得还是有人传递军情出去,因为那边的排兵布阵实在太罕见了,显非平常守城所用,更像是知道这边的每一缕安排,针对这边设计的。
最明显的一次,是他们截了后面送上来的粮草——这本算不上太稀奇的事,但那次粮草增补是临时增加的,时间也和平时不同。
戚王对此起了疑,整肃军纪之余,还暗中拿下了几个有嫌疑的将领去暗查,查明却无异样,可怪事还在继续。
有时能让人明显觉出对方并非提前知情,但开战后却能根据这方的安排迅速调整应对,快得好像战鼓一响,他们就一眼看完了这边从头至尾的布局一样,最多初时吃一点小亏,后面很快就调整完善了。
当真是班国得了个能人?
戚王将信将疑,雁逸听罢也姑且信了,接着便琢磨这困境要如何解。
现下两方大军已咬死了,哪方也不可能随意撤出去不接着打。班、皖两军撤了,就是让戚国再次占下晔郡;戚军撤了,则免不了在撤兵时被敌方再咬掉一块,或是疆域,或是兵力。
他想了一会儿,手里竹简一攥,目光停到阿追面上。
阿追:“……干什么?”
雁逸侧身坐着,边想边问:“一般的巫师,都不能像你占卜得这样细是不是?”
“‘细’?”阿追拿不准他想问的是什么,便说,“大事上卜细节大抵不能,但若本身提出的问题就细——比如你问他们你明早会吃包子还是馒头的话,他们也能卜出来。”
雁逸点点头,默了会儿,又问:“但有这般本事的巫师,天下只你一个么?有没有其他的,比如你不认识或者不知道的?”
“……?”阿追怔了,想了想,道,“依传说而言,应是只有我一个。月主不愿众生一味受神蒙蔽,分割一成神力幻化为人的魂魄,生生世世投生为巫,以占卜得知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