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棱,听话。”穆七言温言安抚,他眉目话语极尽温柔悲怜,可那居高临下的身姿里,透出无边冷漠与不为所动的狠绝。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穆七言,我只求你让我留下记忆……”青棱抓着他的袍角将自己身体费力前挪,一点点靠近穆七言。
这玉台上是虹海打下的浅淡霓光,穆七言低头望去,青棱就像被霓光裹住似的,仰起的脸庞寡白如纸,眼里除了哀求,还有坚定。
那坚定惹得他有些不快,平静的心泛起一小圈涟漪,他眉色微松,叹口气。
青棱以为他起了怜悯之意,才要再开口,穆七言却忽一甩衣袖,袖中穿出气劲,将被青棱抓住的衣袍一角割裂。
“不……”青棱手里抓着残布,眼眸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她身后的地面忽然升起巨大凰柱,无形的力量缠上她的身体。
青棱整个人飞起,落到凰柱之上,被这力量紧紧缚在了柱上。
她歪垂着头,脑后长发四散,一身衣裙如血色染成,形如鬼魅。
“求……你……师父……我求你……”青棱声音碎不成语。
穆七言动作却一滞。
多少年没有听到她叫自己“师父”了?
如今她这一声“师父”,听似顺从,满含哀求,可惜……不是她的真心。
还是从前的那声“师父”动听。
他脑中闪过旧日片段,眼神飘远,手却不再留情地伸出去。
苍白无色的手一闪而过,灰色的光芒从他手上窜起,化成厉爪虚影,插入青棱腹中。
尖锐至极的痛苦升起。
“啊——”青棱的头猛烈后仰,无法遏止地痛叫。
耳畔依稀传来可怜的悲泣:“娘亲……”
“小……噬灵……”青棱强忍痛苦,声音轻如浮羽。
他就连噬灵蛊都要收去吗?
当初唐徊替她换来的机会,她承受血引渡脉之痛,将噬灵蛊埋进体内,与她共生,小噬灵与她同体同命,和唐徊一样,已经陪了她四千年。
她受它一句“娘亲”,便已将它融入骨血,不想穆七言竟残酷至此,不止记忆,就连小噬灵也要生生剥离。
青棱五内俱焚,开始剧烈咳嗽,血水自唇角涌出,眼中却干涩锐痛,再无一滴眼泪。
厉爪一点点从她腹中抽出,带出一团莹白光芒,光芒之中如雪玉般的噬灵蛊蜷成球状。
“娘亲……小噬灵……给你留了……灵息……”小噬灵在她魂识中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小,“娘亲,记得……来找我……下次,再让我看看这世界……”
“小……灵……”青棱混沌地说着,眼睁睁看着厉爪虚影从她身上强行抓出了噬灵蛊,在彻底离体的那一刻苦,噬灵蛊的光芒黯去,雪玉之色尽褪,化作灰败石球。
耳边一片寂静,噬灵蛊的声音消失。
青棱心已痛至麻木。
穆七言将噬灵蛊收入手中,看了两眼,便将它封入了一方玉牌中收起。
青棱垂下头,眼眸空无一物。
“墨云空,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的师父,呵……”她抱着最后一丝清明,在魂识之中开口,“你……进入琉雀体内,我以噬灵蛊的灵息送你离开。你去找裴不回,他会护你周全。这琉雀内有我的一丝幻魂,若有朝一日我前尘尽忘,幻魂可助我寻到答案。”
她说着,撤却了左臂经脉之上禁锢。
墨魂空的元神并未被她炼化,一直都与宿龙一起,寄生在她的左臂之内。
琉雀是机甲之物,虽然没有什么大能耐,但胜在一丝气息都没有,这些年经她改制重造,早就精妙非常,墨云空的元神进这琉雀,虽也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总好过和她一起在这里坐以待毙。
九死一生,总还有一线机会。
墨云空没有回答她,青棱也并不在乎。噬灵蛊的灵息是它体内最纯粹的一点灵气精元,青棱凭藉这一点精元,将墨云空元神送入其中,她的元神并未反抗,便算是默许了。
穆七言又一弹指。
“离魂火,焚你三魂七魄;勾魂引,取你识魄,助你忘情。”
青幽的火焰从凰柱之下燃起,席卷了青棱全身。
青棱猛地抬头,乱发之后的脸庞,面容扭曲,眉眼狰狞,死死盯着穆七言,痛苦的嘶吼被离魂火吞噬。
她身后,琉雀悄然飞去。
离魂火焚烧魂魄之痛,比起这世上万苦都要惨烈。魂魄不尽,火焰不熄,这是场漫长的煎熬。
青棱神智早已溃散,唯一死守的,便是本心。
她的魂识,太过坚定,日夜被缚于凰柱之下,受尽火焚之苦,无一丝动摇,足足撑了五十六年。
穆七言未料到她的意志坚定至此,离魂火竟烧不融她的魂魄。
五十六年后,天翔秘境开启,穆七言将她带入天翔,于天翔封神冰上,将她识魄强行分出,与噬灵蛊一同,封在了幽玄洞中。
青棱魂魄不全,重伤难复,穆七言将她封于虹海归凰台上,以五川之灵日夜浇灌,足五百年,青棱方醒。
睁眼之时,乾坤已改。
“醒了?”
“……”
“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