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
徐悠醒来的时候,满嘴都是香喷喷的牛肉味儿。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发牢骚,“……你真的不觉得过分吗?都是我在喂你,你想想看,这么美味的牛肉汤,你喝了那么多,自己都不知道……”
徐悠有点儿想笑,可是他刚刚一动就被钻进口腔里的液体呛住,吭哧吭哧地咳嗽了起来。坐在身旁的人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侧过身在他背上拍了拍,同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夫!大夫!”
徐悠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道,头脑中昏沉的感觉慢慢变得清醒起来,他虽然还没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很明显是受伤了,而且还伤的不轻,庄少东正在照顾他。徐悠觉得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不但麻木而且沉重无比。好像咳嗽这么几声也耗去了许多力气一样。他顺着庄少东使力的方向躺回了枕头上,这才注意到庄少东紧盯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徐悠有点儿心疼,他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可是手刚抬起来就被庄少东一把攥住了。庄少东紧紧握着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住,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慢慢地腾起一丝水光。
徐悠呆滞地看着他。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庄少东看起来有点儿傻,但是……但是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活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幼兽,孤零零地被扔在荒野里,脆弱到不堪一击。徐悠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庄少东,他眨了眨眼,有点儿想笑,可是心底却有一丝酸软的东西一点一点升腾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打动了。
在这间充满了消毒药水的病房里,在初醒时意识不明的对视里,有什么东西,细雨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的灵魂深处,让那干涸到荒芜的角落慢慢的变得湿润,仿佛冰封的荒原上拂过了春天的第一缕气息。
那是一种冬天终于过去了的感觉,所有的纠结都已经尘埃落定,每一个细节都开始朝着美好的方向逐步演化。
徐悠望着他,唇边缓缓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少东?”
庄少东几乎哽咽,“我在。”
“真好。”徐悠像倦极了似的闭上眼睛,“你在这里,真好。”
医生护士冲进来,将闲人们都轰了出去。
直到庄俞培塞给他一片湿纸巾,示意他把手上的汤汁擦干净,庄少东才恍然间回过神来。他抱着脑袋在走廊的排椅上坐了下来,虚脱了似的长长舒了口气,“他醒来了,他醒来了,你知道吗,那个大夫跟我说他有可能醒不过来让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我真想掐死他。”
庄俞培扫一眼紧闭的房门,也暗自舒了口气。就庄少东这几天的搞法——又是绑架、又是勒索的,他明明是个助理不是黑社会啊……庄俞培一想起这个简直想哭。他觉得徐悠再不醒来他也得疯了。
待翻涌的情绪都渐渐平复之后,庄少东头也不抬地问庄俞培,“有消息吗?”
庄俞培不怎么情愿地摇摇头,“庄仕文还在自己办公室里。”
庄少东哼了一声。
庄俞培忽然间觉得心惊肉跳,“我说,你该不会真想把那两个半大孩子的手爪子剁下来吧?啊?我劝你可要冷静一点儿,你这可是对未成年人犯罪啊……”
“闭嘴!”庄少东不耐烦了。
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庄俞培连忙走开几步到走廊转弯处的楼梯间去接电话。
病房里的医护人员还在忙着检查徐悠的伤势,庄少东守在病房门外,一步也不敢远离。偶尔扫一眼庄俞培,见他举着电话,一脸又是为难又是歉疚的古怪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皱眉。不管怎么说,徐悠出院之前必须把这些烂事处理好了。他可不能放任这些明显的安全漏洞潜伏在他们的生活里。
庄少东正想催着庄俞培再打个电话,就见他一脸古怪走了回来,还隔着几步远就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惊诧似的大声嚷嚷起来,“老板,你猜猜出什么事儿了?”
庄少东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他怎么从来没发现他这个全能助理还有说评书讲章回故事的天分呢?还好万能助理自动自发地调整回了精明能干模式,一板一眼地向他汇报最新进展,“庄仕文还待在自己办公室里,不过陈暮李已经带着文件离开李府出发去找庄仕文了。”
庄少东皱了皱眉,有些没听明白似的反问了一句,“他去干吗?”
庄俞培颇有些神秘地笑了起来,“他去上海路了。”
庄少东心头霍然一跳,“你是说……”
庄俞培点了点头,“李夫人已经委托自己的私人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并且在两分钟之前派陈助理送往上海路庄先生的办公室。”
“你是说她……”庄少东开始结巴,“她竟然……竟然……”
庄俞培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重重点头,“是的,老板,她竟然真的同意了。”
66、等待
做为庄少东的特助,庄俞培没少干过替他给某某某打电话、送礼物、编瞎话推辞约会、或者做一些拿不上台面来的勾当,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偶尔替他去应付一下他那个厉害的母亲庄李蕴馨。
在他的印象里,庄李蕴馨每次收下礼物的时候,都会显得挺高兴,尤其是鲜花。她似乎特别喜欢庄少东送花给她,每次收到鲜花脸上都会流露出很明显的笑容。但是她话不多,所以庄俞培一直觉得她是个挺……挺寂寞的阔太太,跟自己那个提着菜篮子出去买一趟菜都能跟卖菜的老太太站在哪儿聊半天的乐呵的老娘简直不是一个星球的物种。庄俞培没跟人说过,打心眼里,他其实是有些同情庄李蕴馨的。
所以,当他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熟悉的嗓音的时候,心里竟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说正事儿之前先说几句安慰的话?
“俞培?”庄李蕴馨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这让庄俞培心里的不安也淡去不少,“是少东有什么事儿吗?”
“是的,庄太太,”庄俞培忙说:“庄总现在在医院,他想问问您中午是否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饭?”
庄李蕴馨轻轻叹了口气,“这几天我都会很忙的。你跟他说,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吧,过几天我有时间了会来见他。”
庄俞培冲着不远处的庄少东摇了摇头,嘴里却客客气气地答道:“好的,庄太太,我一定转告庄总。”
庄李蕴馨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徐悠现在怎么样?”
庄俞培有点儿意外她会问这个,“他刚醒,大夫正做检查呢。”
“等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给我来个电话。”
庄俞培还有点儿发愣的时候,庄李蕴馨已经干干脆脆地挂了电话。因为庄少东一直疑心是他母亲找人教训徐悠,所以这种想法多少也影响到了庄俞培,她这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想看看教训的结果?还是……
或许这事儿从头至尾都与她无关吧?庄俞培心想,长辈看不上儿女的伴侣这是很常见的事,比如他的母亲,多少年了始终不被奶奶看好。但是又有多少长辈会做出这种……这种找外人来教训人的事儿呢?这也太跌份儿了。
不过这也只是自己的怀疑,庄俞培决定暂时不发表任何自己的看法。至于事实到底是怎样的,那就等庄少东查清楚之后再说吧。
庄俞培打这个电话的本意是想探探口风,看看那份协议到底签了没有,没想到庄李蕴馨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给拐歪了。这让庄俞培有点儿小郁闷。不过,既然庄李蕴馨这么沉得住气,那他这一方也只能奉陪了。
看看表,现在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庄俞培不想承认,他心里实在是有点儿不踏实。
麻药的药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徐悠身体上的痛感开始变得鲜明。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庄少东将他的情况经过了适度的艺术加工,然后很小心地给他解释了一遍,“肋骨这地方有点儿小小的撞伤,当时你一定是不小心被撞到了;腹部,这里是身体上最柔软最没有保护的部位了,所以这里也受了点儿伤,出了点儿血;还有脾,这个小部件也娇气的很……”
徐悠面无表情地听他讲故事,脑子里自动将他的叙述简化为如下事实:肋骨骨折、内脏出血、脾破裂……
“你需要住院休养。”庄少东艰难地讲解了他的病情,然后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会在这个阶段处理好外面的事情。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