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耸了耸肩,“你觉得是啥意思就是啥意思吧。”
庄少东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像没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呛火似的问道:“设计院的施工图是不是快好了?”
“就这两天,送过来了我让人通知庄总。”徐悠点点头,不想再跟他们多费口舌,刚转身走出两步,就听背后苏成泽酸溜溜地说了句,“派头真足,真当自己有一百万的身价啊?”
听到这句话,徐悠反而笑了。他收住脚步,回过身看着苏成泽,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是啊,我当初可是跟庄总开价两百万的。大概庄总也觉得我价码开得高了点儿,所以只给了一百万。”
庄少东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微微透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苏成泽却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眼神,他只顾死盯着徐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真敢要啊,敲诈吧?!”
“对啊,我就是敲诈。”徐悠冲着他摊开双手,笑得那叫一个欠揍,“他可以不同意啊。”
苏成泽斜了庄少东一眼,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受了打击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是有些委屈的。
徐悠心说真TM的腻歪,真想找我吵架就好好吵,一边吵着架,一边还不忘了借机撒娇,苏成泽你至于么?
“别跟我摆出这么一副受欺负的表情,”徐悠很不客气地拉下脸,“我不吃你这一套。我为什么能敲诈成功你比谁都清楚。”
“你……”
“我还有事,就不给你们二位的感情升华添砖加瓦了。慢聊。”
徐悠扔下这句话转头就走,心里却有些忿忿。苏成泽这小子其实是来炫耀自己有人罩着的吧?其实是把他自己当老板娘了吧?还嫌自己拿的多?我拿的是你苏家的银子么?不管一百万还是两百万,跟你有个毛的关系?!
徐悠分不清是跟谁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觉得自己有点儿闲得无聊。手里一把子活儿都忙不过来呢,他跟这么个人头猪脑生什么气啊,真是……
果然二缺这种毛病是会传染的。
庄少东目送徐悠离开,心里的感觉多少有点儿复杂起来。
他觉得徐悠最后那句话其实是在隐晦地挖苦他的性向。毕竟他曾经那么起劲儿地对付徐悠和自己的小叔。当年的他,带着自己的帮手,一手打着道德的大旗,一手握着家族的命门,硬生生把人家两人给拆散了,回头自己就跟个男人出双入对的……怎么看都挺不是东西。
可当年自己毕竟只有十九岁,不但没交过男女朋友,连普通朋友都没有几个。他怎么知道长着一双桃花眼的漂亮男孩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家里那个一身风流债的小叔呢?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徐悠,不看好这段感情的主要原因也并不在徐悠身上,他只是看到过小叔身边太多的红男绿女。让他相信这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庄仕杰会真心实意地爱上什么人,还不如让他相信公鸡会下蛋。
正因为自以为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小叔,庄少东直到现在都不觉得这两个人的分手会真正触动庄仕杰的内心。因此这么些年下来,他从没觉得当初棒打鸳鸯的做法有什么欠妥之处。甚至他还想过,脱离了庄仕杰的风流陷阱,徐悠说不定会活的更好。
平心而论,即便是刚刚知道他小叔的事儿的时候,他也不觉得徐悠真是为了谋钱。那个少年的眼睛太干净,像冰山深处的一眼冻泉,不含丝毫的杂质。他说的那句“为了庄家的钱”根本就是一句赌气的话——但徐悠显然不这么理解。
再次见面,庄少东才讶然发现徐悠早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目光清澈的少年。他认识的徐悠清澈剔透,鲜明的棱角里面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心。而此刻的徐悠却已经在生活最刁钻冷酷的磨难之中变得面目全非。像一块经过了打磨的原石,外表看去固然光华璀璨,内在的芯却也像石头一样冰冷、坚硬。
牢不可破。
庄少东心里忽然间生出了一丝莫名的难过。曾经认定了的东西,不知不觉,开始有些松动起来。
“你在看什么?”苏成泽看着他,双眼微微泛红。
“没什么。”庄少东不太自然的从平台尽头收回了视线。徐悠早已顺着楼梯下到了地面,穿着蓝色工装的挺拔身影出现在了管道之间的缝隙里,一晃又不见了。
一个背影而已,看上去竟也有种冷峭落寞的感觉。庄少东忽然觉得徐悠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不应该这么一副谁都不信任的架势,不应该跟谁保持着一个足够他戒备的距离,不爱笑、但凡说话就带着尖刺……
他的眼睛应该是清澈的,看谁都带着微笑,像阳光洒落在春天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活泼里透着温情。
徐悠应该是开朗的,直白单纯,又带着点儿小任性,像他十九岁那年初见时的样子。那时的徐悠甚至是有些娇气的,跟小叔耍赖时的表情很像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
庄少东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脸色一僵,心里也不由得懊恼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成泽的嘴唇已经被咬红了,眼睛里也蒙上了薄薄一层水光,“你在埋怨我,埋怨我不如徐悠……”
庄少东不由得烦躁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吗?”苏成泽固执地盯着他,“你刚才一直盯着他看。说到他敲诈你一百万的时候,你也不生气。”
庄少东的两条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为什么要生气?是我主动联系他的公司,开价一百万把他请回来的。”
苏成泽猛然间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居然替他说话?!”
“我没有替谁说话,这是事实。”庄少东开始不耐烦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苏成泽眨了眨眼,眼底慢慢发红,“你心里还是怪我的……”
庄少东心头的烦躁已经叠加到了一个难以忍耐的程度。他忽然觉得一个撒起娇来总是不懂得适可而止的情人,有的时候比不懂事的孩子还要让人心烦。
13、八卦 ...
在工地泡久了,总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八卦。
比如,位于岛城南区的隆盛化工厂名义上虽然姓刘,但实际上因为庄家的介入,刘家只占了不到一半的股份;比如,国家对私人化工企业有诸多限制,刘家能顺利拿到批文还是通过庄家的关系;再比如,这次的事故发生之后,虽然庄家主动承担了大部分责任,但是因为延误开工导致的损失仍然令刘家十分不满,原本完美无暇的合作关系也因此生出了嫌隙等等。
徐悠模模糊糊记得庄家的生意主要是在电子产品这一块,庄少东接手庄家的生意应该没有几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触手伸向了化工产业。或许当年的庄仕杰就是看出了他身上这股闯劲儿,才会走的那么放心吧。
徐悠回想起庄仕杰摆弄摄影器材的时候那股沉迷的劲头,心里有些酸溜溜地想:在经过了家人背叛的阵痛之后,说不定他会觉得自己重新找到了生活目标,可以抛开繁杂的家族事务,一心一意地背着相机去实现自己当摄影师的理想,踏遍天南海北,从此海阔天空。
徐悠想象着庄仕杰爬山涉水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儿不是滋味。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无私善良的人,只要对方过得好,自己过得怎么苦逼都无所谓。事实上,每当他想到庄仕杰会过得很好,会忘了自己,找到新的恋人开始新的生活,徐悠心里都像被猫抓了似的火烧火燎地难受。
不甘心。
明明知道不会再有什么破镜重圆的戏码上演,对那个人来说,说了结束就是真正的结束。但徐悠的心里还是会觉得不甘心以及……对自己的厌弃。如果不是当年的自己太废柴,被庄少东母子拿住“前途”两个字跟庄仕杰谈条件,事情一定不会演变成后来的样子。
徐悠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揉了两把又塞了回去。
把自己面前的变更单重新整理了一下顺序,徐悠开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几个技术员的谈话上。
他们正在讨论D区的管道分压问题。施工图已经通过了评审,接下来的工作主要集中在了施工方面。徐悠等着看技术员们交上来的施工报告,至于工作中的一些细节问题,他并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
看了看腕表,才刚刚十一点。徐悠有些无聊地拿着一支水笔在指间转来转去,有点儿犹豫要不要给赵晓琪打个电话取消下午的购物计划。
那天他在黄海涛的酒吧里不过顺嘴说了几句要寻找春天的酸话,结果黄海涛转头就给赵晓琪打电话,替他定好了逛街购物的计划。其实那几句牢骚在徐悠自己看来,不过是一种感慨年华老去的象征手法罢了。可惜在座的都是一帮大老粗,谁也没有领会中华语言博大精深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