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瑶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听到管事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并且不再追问下去。颇有深意地望了管事一眼,转身往别处走去。管事等了片刻,见王妃并没有继续要问的意思,也就恭敬地跟在身后,一同前往别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转眼三朝回门之日已到,上官若淳和纪云瑶这两日都是同房不同床,上官若淳倒是有些气度,将大床让给了纪云瑶,自己跑到小书房里的贵妃榻上歇息。只睡了两晚,就让她有些吃不消,早晨起来难免有些手脚酸疼,脸上更是多了份憔悴。
“王妃,今日是归宁之期,你早些做准备,我们早点出门,好在纪府逗留得久些。”收拾妥当的上官若淳走到梳妆台旁。
“嗯。”纪云瑶知道,今日回门,就能看到祖父了,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虽然新婚之夜,上官若淳的举动让她在纪云瑶心中的印象分大打折扣,但至少在救出祖父一事上,并没有食言。无论她用了什么方法,她都兑现了那句相托之语。而祖父,也的确在她们成亲之后就被送回了纪府。
“碧云,你与水月留在王府,不必随我回去。”纪云瑶吩咐两个丫鬟留在王府。
“为什么啊?王妃,我们陪您回府,这不是应该的吗?”碧云和水月也是一大早起身做了准备,没想到临出门了,得了这么一句。
“我与王爷同去就行了,你们留在王府做好自己的本分事便可。”纪云瑶本来也想带着两个陪嫁丫鬟回府,可昨晚上官若淳告诉她,不要带自己的人,而是要与王府的人随行,这样才能让敌在明,我们在暗。
看着丫鬟们快要哭出来的委屈脸,纪云瑶心里也有小小的不忍,一旁的上官若淳发话了:“好了,又不是今后没有去纪府的机会了。下回让你们也一同去。”有了王爷的保证,两个丫鬟才换了笑脸。
纪云瑶觉得自己的丫鬟真是太容易被收买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两句话,竟然哄得她们笑嘻嘻的。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纪云瑶很讨厌这种被上官若淳比下去的感觉,尤其是在自己很有把握的事情上。
“到了纪府,也要谨慎。有些话,不要轻易说,有些话,若是没有必要,就不必说了。”马车上,上官若淳闭目养神,原本她和纪云瑶是相对而坐的,到了后半程,她突然与纪云瑶并肩而坐,为的就是能说些悄悄话。
“我明白。”纪云瑶这次回府,和上次被上官若淳送回来时,心境有了些许不同,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总之,和上回一样紧张,却又因为不同的原因。至少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想要逃离和摆脱身边的人。
得了消息的纪府也是早早就在准备,纪老夫人更是吩咐下人在门口迎接,一有消息就立刻通报。这不,王府的马车还未停稳,身在府内的纪老夫人就闻讯起身,激动起来。
“祖母!”纪云瑶一进大厅,就看到饱含思念的一双眼,祖母眼里的慈爱之情勾起她几多酸楚。离家短短三日,竟像是隔了数载,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又无从述说。
“参见王爷。”纪云瑶激动地搀扶着祖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纪老夫人的目光就从她的脸上掠过,看见她身后的上官若淳。
“纪老夫人免礼。”还未等老人家下拜,上官若淳已经抬手示意,让她不必拘礼。
“今日是我与王妃归宁之日,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礼节了。”上官若淳还是保持着皇家贵气,但语气口吻比上次来府上时,已刻意敛去几分疏离冷漠,显得生动许多。
“安儿,你祖父已经回府,在房里休息,你去看看他吧。”纪云瑶出嫁前最牵挂的就是祖父,如今回府,定是想见一见祖父的。
“本王就不进去了,王妃你与丞相好好聊聊。”上官若淳并没有探视的意思,留在前厅品茶,倒也显得淡定。
☆、第16章 归宁(捉虫)
一家之主的纪封淮此时正在卧室里静养,自然无法前来陪伴王爷,而纪老夫人独自留在前厅,也显得有些单薄。可独留王爷一人,绝不是待客之道,更何况王爷是如此尊贵。
本来听到王爷让云瑶前去探望祖父,纪老夫人心里也没多少担忧,想着孙女向来礼仪身份之事拿捏得有分寸,也会在王爷面前掌握好进退。对于王爷的体贴客套之语自然有回应,谁料云瑶竟然略施一礼便朝后厅走去,这可教纪老夫人有些凌乱。
她坐在王爷的对面,也有些不自在,主位上空着,下人们都恭敬地候在院子里。这前厅里不仅变得空旷异常,还突然有些冷。上官若淳喝着热茶,面上的表情没什么特别,偶尔迎上纪老夫人的目光,也是亲和地回应。一时间,茶盏磕碰的声响成了主旋律。
“本王想参观一下王妃的院落,不知可否?”上官若淳实在是不想跟个老太太大眼瞪小眼地对望,而且刚才看纪云瑶急匆匆的脚步,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这。。。”纪老夫人没想到王爷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有些犹豫,语调被拉长,脑中反复斟酌。
“老夫人不必多虑,本王只是想看看王妃从前的生活环境,今后也好在王府里多有添置,让她感到如同在纪府那般舒适。”原本只是自己随口找的借口,没想到解释着解释着,竟成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纪老夫人脸上很是动容,当初王爷前来谈亲事之时,给她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的冷漠,刚才云瑶对王爷不假辞色的态度也让她心里暗暗吃惊,可现在听王爷一说,竟是这般用心。再联想到前日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敬事房已经验过锦帕了,这么想来,小夫妻两人自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倒是她这个做祖母的瞎操心了。
想通了后,纪老夫人笑的慈祥,还带着点受宠若惊,亲自起身说要领着王爷前往。上官若淳连忙制止,本来就想甩开这个老人家,若是她亲自陪同,还不如老实坐在这里喝茶呢。
“本王随处走走便可,老夫人大可放心,本王有分寸。”太降身份的话,上官若淳说不出口,自小她就没有祖父母,更不要提这样的长辈了。她的身份,她的经历,还有她的成长环境,都注定了她,只能是位主子。
“那老身吩咐厨房准备午膳。”纪老夫人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但也不好意思她坐着看王爷离去,起身相送,垂首等着王爷由下人领着朝云瑶出嫁前居住的院落去了。
“好了,你不必跟着了,本王四处走走,不喜欢有人一直在旁边。”走了些距离,纪府的总管忠叔一直弓着身子在前面领路,又不敢贸然开口介绍,怕扫了王爷的兴致。可又担心一言不发,王爷想要了解的事却不知晓,同样不高兴。忐忑不安中便走得异常艰难,还要不着痕迹地回望王爷,生怕错过上官若淳一个细微表情。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上官若淳看着就心里烦闷。难得可以离开王府,离开那些人,也难得不用时时保持警惕,她只不过想在这座宅子里随意逛逛,哪怕只是看看落叶,也是好的。
纪忠有些无措,又不敢多舌,只好告退,守在几十米开外,也不敢走远。上官若淳回首看了眼他的位置,也不再多言。她知道奴才也有奴才的难处,能够保留下这份距离给自己,已是难得了,不必再强求。
背着手,上官若淳饶有兴致地看起纪云瑶从前的地盘。这座小院并不算大,可足够安静,刚才也是绕了不少路才走到此处,而且听不到丝毫的喧嚣。跟她的西苑颇为相像,相较之下,秋水阁有些过于富丽堂皇了。
“积叶楼。”到了主楼,上官若淳低低念了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划过心头。
难道,纪云瑶也喜欢叶?上官若淳自嘲地笑着摇头,叹自己最近联想有些过于丰富。文人雅士,来来去去咏物的就那么几件,再说了,这名字或许并不是纪云瑶自己起的。
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落叶轩,上官若淳有些日子没去那里了,此前还一直思索着,找个理由搬出去才好,不然每天睡榻上,她非得变成木乃伊不可。原本还想回西苑,又怕惹来非议,正好,就去落叶轩吧,那里只有自己能进出,旁人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踏上主楼,上官若淳走得很是缓慢,似乎每一步都在丈量,心中暗暗在筹划着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淡然却不黯然,仿佛没有什么事能烦扰她的心绪,也没有什么能拨动她的心弦。她就像个无欲无求又乐得逍遥的人,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脚步,却从不愿意停下追逐。
自从纪云瑶出嫁,这里便不再有人居住。纪府人丁单薄,纪云瑶的父母早逝,胞兄也病故,如今嫡系只剩下她一人。那日大喜之日的痕迹还在,红晃晃的色彩一再提醒着上官若淳,成亲那日的情景。然而,她的心里,一直盘旋的,是洞房外的人。
那日前去探视盼璃,她的身体不算虚弱,但上官若淳还是没有将洞房夜的事告诉她。此事她决定自己调查,就让盼璃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些年来,她们在王府里相依为命,时刻都在演戏,时间久了,人总是会乏的。
上官若淳回忆着那日顾盼璃眼里闪动着的沉寂,那是她很少显露的一种情绪,那一刻,上官若淳甚至觉得那才是真正的顾盼璃,那才像是当年初遇时她的样子。因为心疼顾盼璃,所以才不愿意将那件事告诉她,不想让她还未痊愈就要替她卖命,更何况,她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纪云瑶的卧室,除了贴身丫鬟,普通下人也是不允许进入的。上官若淳贵为王爷,又是纪云瑶的夫君,她要进去,没人会有异议,当然,除了那位正在祖父床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正主。
环顾一周,纪云瑶的房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上官若淳撇撇嘴,心里觉得这女人真是无趣。正要离去,却被那在帷帐后的床褥吸引住,刚进屋时就觉得有些异常,但未能仔细琢磨,便也没觉得到底哪里不对。
现在走近了看,果然不太一般。这床褥高得有些异常,比王府里的褥子还要高上几分,上官若淳用手摸了几次,并无不妥,便自己坐了下去。
“这女人还真是会享受啊!”足够厚软蓬松的褥子,承受了上官若淳的重量后深深陷了下去,却依旧保持着柔软,果然舒适。
“睡惯了这样柔软的床,要是尝尝贵妃榻的滋味。。。。。。”上官若淳想起自己这几日的痛苦,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笑。
上官若淳在纪云瑶的闺房内异想天开,纪云瑶却在纪封淮的房内哭到抽搐。她原本以为祖母嘴里的静养只是因为祖父精神不济,需要多休息。没想到进房一看,眼前的景象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年迈的祖父脸色苍白,像是又老了好几岁,脸上还有浅浅的伤痕,虽然上了药,也换了新的衣衫,可露在外面的手背还有脖子,都有伤痕。无需多言,纪云瑶可以想象,祖父这段日子受的苦。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哭泣吵醒祖父,纪云瑶站在几步之外,再不敢往前走。纪封淮睡得并不沉,况且今日是云瑶的归宁之日,他若不是实在伤得太重,又岂会不出门相见。
“安儿?”纪封淮虚弱的声音响起,纪云瑶拼命止住哭声。
“来,让祖父瞧瞧。”抬起伤痕累累的手,纪封淮用力地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