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卓琚低下头不说话,左玄歌步步紧逼,眸光随着声音一点一点凌厉起来:“我爹同你爹政治立场不同,我可曾有背后捅过你刀子?”
“我此番确是为了阻止你们逃走而来,但是我刚刚所说的话却不假,我保证你不死。”
“邢叔,让他走。”
“小王爷!”邢屠紧蹙着两道浓眉痛心疾首道,“不可妇人之仁啊!”
“你让他走!”
戚卓琚强行将邢屠持匕首的手臂拉开,左玄歌一得自由赶紧跳开了两步,他摸着还留有匕首上寒气的脖颈看着那主仆二人道:“你们真的打算逃?”
左玄歌欲言又止,戚卓琚能压住邢屠也是一时的,他此刻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让邢屠铤而走险改变主意,他退了几步做放弃状:“好,在这里看见你们的事,我不会透露一个字。”
左玄歌正要退出这危机四伏的巷口,身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满身灰尘汗流浃背小厮模样的人撞开他跪倒在戚卓琚的身前:“小王爷,王爷让您绕过凤皎国,往璜州方向向北走。”
戚卓琚双唇发白,俯身一把抓过那小厮的衣领颤着声道:“你什么意思?!我爹呢?他在哪儿!?”
左玄歌心知之妙,脚下正要加快步子,却被两个黑衣扈从拦住去路,回头对上邢屠的目光,他果然并没打算真的放过自己。
邢屠将小王爷扶起身:“小主人莫惊,这般情况也是在王爷的意料之中,与凤皎国的来往本就无异于与虎谋皮,若是凤皎国国力堪与穆氏王朝一拼,此事倒是好说,可如今两国实力尚且悬殊,并非投诚最好的时机。”
“你们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戚卓琚浑身发抖,下唇几乎被咬破,“那爹爹为何还要去!”
“小王爷,现下我们只有赌一把了。”邢屠将眸光落在左玄歌身上,那双精光盛漏的眼睛透出一丝狡诈。
“你是说我们还能救出我爹吗?”戚卓琚紧紧抓住老者的手臂,如溺水之人抱紧唯一的浮木。
“当然,只要咱们手里有左五公子这个砝码,一切就都有转机。”
戚卓琚看着儿时玩伴,心中虽有不忍却还是硬着心肠问道:“可是,他明明……”
“那不重要,小王爷,事不宜迟,咱们要立刻带着左玄歌赶赴川都。”
“好。”
小王爷已经彻底被邢屠牵着走,左玄歌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破灭,他的感情牌彻底成了废纸,这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自己现下的处境。
嗯,没护卫没军队没师父,而他依旧还是那个废材的他,简直毫无希望。
宋孝仁只在出关卡的时候稍稍耽搁了一会,重新交代了一下布防,将各要塞的守卫做了简单的调换,追上左承胄就花了他大半夜的时间。
越过黑水一般汹涌奔腾的持械甲士,总算是堪堪与左承胄比肩:“前面就是八百城了,再冲下去可就被姓隋的王八蛋当箭靶子了。”
左承胄蛮横地一拉缰绳,马头侧转,调了方向朝着左前方的荒城而去,宋孝仁松了口气,总算还能听得进去话。
千余骑战马瞬间将古城湮没,左承胄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顺着城里痕迹一路找过去在主城西首两条巷子交错的地方发现了一堆灰烬,还有些余烟袅袅升腾,灰烬旁边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青色半月形玉佩,宋孝仁几乎趴在地上将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才将玉拾起来抛回了左承胄:“故意留下的,给你提个醒你儿子在他们手里呢,晚了一步。”
左承胄反身要再次上马,被宋孝仁紧紧拽住:“再往下走可不仅仅是家事了,这事儿得再合计合计,那么有用的一张牌握在手里,他们只会比你更紧张玄歌的死活,也不至于会叫他受什么苦,戚暝不是什么变态虐待狂,况且不是还有小王爷在的嘛。”
这种紧要关头还能如此有理有据地讲道理摆事实,宋孝仁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先将左承胄稳住了,再继续分析更深的利害:“看这架势他们在这儿停留的时间不短,否则也不至于被玄歌找到,都到这儿了怎么不直接冲进凤皎国去?人家内部有些事情还没解决,你这么带着兵就冲过去了,隋靖炀还不得急了直接把戚暝等人一锅端了,你那宝贝儿子指不定还没被他知道就被株连了,再说了,不是我泼你冷水啊,你这一千人能干啥呢,这种有勇无谋毛毛躁躁脑门一热就冲的操蛋带兵节奏那是毛头小子干的事儿,都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冲动。”
瞧着那挺拔背影半天不言语,宋孝仁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他这番话是不是说重了些?哪知下一刻左承胄便麻溜地上了马,扭头瞪了他一眼:“磨叽什么!还不赶紧上马回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折回枟州,入城门的时候,两道异样的影子从城楼飘过,一白一蓝引得宋孝仁和左承胄都慢了马儿脚步。
不等他们开口说话,蓝色身影在半空中晃了晃了突然反身回来,落在了两位大人的马前,他的脸终于被看清,白得仿佛不似人的肌肤,乌黑的眼圈宛如脸上的两个黑洞,映衬着长及脚踝不加修饰的头发,怎么看都不像人,而像是前来夺人性命的小鬼。
那张惨兮兮的脸上突然弯起一抹笑容,非但不显亲近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轻鬼伸出食指放在唇上,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指着左承胄道:“我记得你的,你是左玄歌的……父亲。”
他眼底闪过一抹不大友善的目光,转瞬即逝,很快别开眼看向了旁边的宋孝仁:“你是宋小人。”
宋孝仁朝他拱了拱手:“轻鬼先生,刚才跟你一道的那位可是司徒先生?”
“是的呀。”
“你能否追上他,请他到陵西王府一同商量营救玄歌的事情?”
轻鬼转了转眼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见眼前的两个人皆是一副困惑的表情,双手交叉在胸前理所当然道:“我自然追得上司徒凛月,可是我不能带他回来,我们这便是要去救左玄歌的,救左玄歌的事情不需要商量。”
宋孝仁一时语塞,左玄歌能得友如此也算是他人生之大幸吧,让他奇怪的是,像轻鬼这样一个向来我行我素的人怎么会突然停下,毕竟对话到了这地步也没有甩袖而去,他大概是有什么话想说?
“司徒先生和轻鬼轻先生的好意宋孝仁和左家都感念在心,只不过你们贸然前去若不能将玄歌救出,岂不是雪上加霜,让敌人更多了防备。”宋孝仁说道此处顿了顿,想起什么一般淡淡一笑,“哦,我倒是不是怀疑两位的实力,只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从这儿赶赴凤皎遥遥千里,你们还有力气跟人干架吗?”
轻鬼点点头:“你说得对,而且司徒凛月刚刚才跟人打了一架呢。”
司徒先生与人起了冲突?左承胄和宋孝仁都有些不信,司徒凛月自己并不是喜好惹是生非的人,而以他的气度与修为,只要不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又怎么会轻易与人动手?
瞧着那两人的目光,轻鬼鼓了鼓嘴道:“可不是我跟他打架,我不过跟他比了比轻功而已。”
说起比轻功一事轻鬼的表情显得有些晦暗,那个被他视作终身耻辱的结果他自然略过不提:“我们得知左玄歌的事情之后遇上了一批人拦路,司徒凛月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那帮人的武功在司徒凛月的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的,可是他们胜在人多又异乎常人的坚韧,缠得司徒凛月火了,轻鬼已经看出他有些操之过急,只怕是气行逆走,有伤心脉。
这样的状态下千里奔袭,结果可想而知,所以轻鬼也有些犹豫,这才停了下来打算从左玄歌的所谓父亲那搬搬救兵。
现在宋孝仁完全说服了他,只要知道他们是有心救左玄歌的就好了,而他自己还有另一层顾虑。
宋孝仁看着他游移不定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本是些庙堂事并不值得与轻鬼先生说道,总之他们将玄歌掳去是有极重要的目的,玄歌不至于受伤更不可能轻易死。”
“好,我相信你,这就去找司徒凛月回来。”轻鬼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左承胄一眼,“既然是为了朝廷的事那就是你的原因咯?把左玄歌留在身边又不能护好他,真没用。”
轻鬼一个白眼送出来,眨眼人就不见了,宋孝仁看着眼前的空地苦笑,他瞥了左承胄一眼:“这个轻鬼才好像对你很有意见嘛。”
左承胄面沉如水,心里却已经被激起千层浪涌,事情正在朝着他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是好是坏他无法做出判断,只怕这一次,他手中的那根线真的要断了。
☆、气急败坏
宣室殿外突然起了一阵喧闹,伏在案前的一袭黄袍抬了抬头,略显福相的圆润面庞上嵌着双十分锐利的眸子:“魏瑾,什么人在外面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