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持续了只有不到一分钟,骆林的全身力气却好像都被抽走了。他开了水龙头,用水在脸上抹了一把,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他侧过头,看见放在洗手池边的手机,匆忙的想去取,动作不稳,把手机坠在了地上。
骆林急忙的弯下腰来,将手机捡了起来。他的手上还有些水,但是他顾不上那么许多,只将屏幕摁亮了,在通讯录里找到唯一一个他觉得能依靠的名字,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响了四声就通了,但是骆林觉得那接通前的几秒钟如此难熬,牙关抖个不停,眼眶里也湿润起来。
何式微说了一声:“喂?小骆?”
骆林攥住了衣襟,强迫自己咬紧了牙关,低下头闭上眼睛。
“……骆林,出什么事了?”
骆林又抿了抿唇,努力的控制了很久自己的声音,然后颤抖的开腔说:
“没事……”
伴随着这两个字的,是一声努力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很轻,被扼死在了喉咙里,却让电话那头的何式微心都揪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何式微若是能保持冷静,以他的见识,肯定会找出一个切实的安抚骆林的方法。然而他一下子却也失去了判断,说了那句:
“乖,别哭了,啊?”
骆林原本是真没想着要在何式微面前露出这副软弱的样子,却因为那别哭了三个字,无可抑制的落下眼泪来。
他捣住了自己的嘴,想把声音捂死在嘴巴里。然而眼泪却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东西——那些他压抑了,或许有几年之久的悲伤情绪,忽然就冒了头。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只在需要换气时,发出一声可怜的,哽咽的喘息。
何式微在骆林的“没事”二字之后,再没听到什么完整的词句。但是他知道骆林在哭——从未有过的,剧烈的哭泣。这是他所能见到过的,骆林最脆弱的样子。何式微原本正在开车,现在把车停在了路边,在安静的车厢里,骆林那些断续的,悲伤的,难过的气息,他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在何式微的胸中,充满了怜惜的情绪,担心的情绪,和一小部分一些不知来由的自豪感——骆林在对着他哭泣。在难过时,骆林时来找的人是自己。
然而这种自豪在不久后就被打散了。他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清脆的一声撞击,就好像手机落在了地上一样。
而那声音过后,剩下的只有挂断后空茫的回音。
……
里弗斯是在骆林跑出去时被吵醒的。他原本睡得很沉,又因为疲累,其实没想着要跟着出去看看。他只迷迷糊糊的想着骆林怎么忘了带上门,和平时小心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然后是那声不算特别响亮的重物倒地声,彻底的惊醒了他。
里弗斯光着脚跑出去,看着走上的洗手间那里亮着灯,便走了过去。他拉开门,看见骆林倒在地上,手旁有一个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似乎是在骆林倒下时摔出了一段距离。
骆林的眼睛闭着,脸上有些湿润的痕迹。里弗斯看到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心脏都要停跳,浑身僵了一秒。接着他走近骆林,猛地跪在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的将骆林拢进自己的怀里。他慌忙的伸出手去测骆林的鼻息和心跳——手抖的太厉害,里弗斯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几秒钟之后他松了一口气,却也紧紧地抱住了骆林的身体。
骆林还活着。里弗斯从来没觉得这个事实有这么美妙。那一瞬间的安心让里弗斯终于能如常的呼吸,却也惊觉怀里的人散发着不正常的热度。
里弗斯闭眼了三秒钟,然后在冷静之后,将骆林从地上抱了起来。他将手的位置调整好,然后低下头去,将嘴唇贴向骆林的眼睛。
那是个很虔诚的吻,带着上帝保佑的意味。里弗斯都没发现他自己究竟想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吻让他尝到了微咸的湿意。
——那会是汗吗?
里弗斯努力地将骆林向外抱去,只喃喃的说:
“别担心,宝贝,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金发男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靠的表情。他正用珍视的眼光,仔细的看着怀里的男人。
48.形似家人的存在
十二月十六日早上八点钟,张奕杉准时的醒过来。他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打个呵欠,一边走到浴室刷牙。正当他叼着牙刷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张奕杉同学侧了侧头,毫不介意的穿着他的小熊睡衣出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萨沙的助理兼营养师——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道:
“LGM让我通知你,你的boss住院了……他们希望我通知你这一点,或许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张奕杉疑惑的想了想自己的老板应该是谁,接着蓦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助理,那么这老板应该是骆林才对——他含了含嘴里的白沫,皱着眉艰难的说道:“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送进医院是在几小时前。但是情况似乎不严重,主办方说等你醒来后帮他处理一下支付和保险的问题就好。”
张奕杉不自觉的咽了口牙膏沫下去:“医院名字?”
……
张奕杉是打车到那家医院去的。途中他拿出手机,给某个约定好了要和他一起吃早餐的家伙打了电话:
“……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啊。不过我订的是一家酒店里很不错的早餐自助,你来不了的话,很可惜哦。”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被放鸽子的怒意,只是有点轻微的寂寞。张奕杉觉得贴着手机的一侧脸颊变得有些烫,将手机换了个手,轻咳一声又道:
“真的对不起……好不容易你们能轮到假期,又出了这种事情……这样吧,你先自己吃到饱,然后把账单寄给我……”
阿尔弗雷德在听筒那边轻轻地笑起来:
“你这是要养我吗?我很贵哦,会让你的卡都透支光的。”
张奕杉被那声笑弄得心脏都不对劲,支支吾吾才勉强接上去几句话。他似乎都能想象到电话那端阿尔弗雷德挑起眉微笑,眼睛里都是暖意。
从旅馆到骆林所在的医院,车程有近二十分钟。而当张奕杉在医院门口下车时,电话依旧是没有挂断。他关上车门,看见面前走过几个熟悉的身影时,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对着话筒说道:
“我到医院了。但是卢克他们也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对,营员们知道那个人病倒的消息都比你早。似乎他们也有探病的打算,来了也不奇怪。”
张奕杉迟疑的说了一句:“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