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一时吵扰声乱哄哄的,甚至还有些脾气火爆的官员要撸袖子打人。
赵构只得宣布退朝,但主战派的官员并不肯退,直到赵瑗说退朝的时候,陈俊卿,史浩等一批赵瑗的亲信忽然住口,朝着赵瑗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赵构郁闷无比,回到宫中,对吴皇后道:“早知有今日之事,真是悔不当初!”
吴皇后正在整理赵瑗写给她的信件,自从赵构离京,赵瑗每天都给太后和皇后写信报平安,甚至连赵构吃什么穿什么都写了。吴皇后指着赵瑗写回来的满满一箱子信件道:“官家又无子,百年之后还不是要传给瑗瑗。现在借坡下驴,禅位与他,他会心存感激。如果官家这样出尔反尔,恐怕将来引起积怨,就不好了!”
赵构有些生气,怒道:“难道朕就找不来个接替的?非得是他?”
吴皇后看了赵构一眼,淡淡的道:“现找的未必能够比得上建王殿下好,况且襄阳一战,官家在襄阳城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京城大小官员听说瑗瑗登基,又有大胜,都欢欣不已。官家若是不想禅位,总不能不奖反罚吧?新收的养子将来能胜得过建王么?就算是官家肯,未必瑗瑗肯,就算是瑗瑗肯,未必群臣百官就肯了。”
赵构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瞟了吴皇后一眼,道:“你最近倒是老帮着瑗瑗。”
吴皇后微微笑了笑,没再多说话。
赵构从吴皇后出来,想了半晌又把杨存忠叫来,问道:“杨相公,你怎么看?”
杨存忠道:“若是能顺利就好,若是建王殿下万一有心,此刻他必然能够一呼百应。且官家退位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他现在可是名正言顺!到时候真出什么事情,宫中的侍卫恐怕都不可靠!”
赵构愣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跟随自己大半辈子忠心耿耿的杨存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就被孤立了。
赵构有些郁闷的出宫去走,却不料在宫外,街边的小儿都在拍着手唱着儿歌,讲述赵瑗如何受命于危难之际,大败金人。
这件事情足足脱了有半个月之久,赵构一直不愿意就这样退位,但他能找到的支持者,除了汤思退、万俟思这种先前跟着秦桧混,没什么实权又名声极臭的人外,根本再找不出半个有实力有威望的人来支持自己。
赵构很郁闷的去韦太后处,韦太后拉着赵构的手叹了一口气:“官家还记得当年靖康之事否?当年金兵围城,你爹慌忙将皇位传给你大哥,自己跑了。后来他回来后,也想要再登帝位,结果搞的天怒人怨,父子结仇,几乎是被软禁在宫中。现在瑗瑗尚且没有这样的意思,你当初就不该禅位,现在已经天下皆知,又要反悔,是嫌被人骂的还不够吗?”
赵构说不出半句话来,半晌终于道:“太后不是一直不太喜欢瑗瑗么?”
韦太后道:“这孩子孝顺,又有才能,老妇没觉得什么不好。你常年说官家难做,现在有人做了,你做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岂不好?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们两个真的闹起来,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会帮谁?当日追随你的四位大将都死了,秦桧若在时,恐怕也还有得回转,但他也死了。”
赵构终于开始思念起秦桧的好处来了,但大局已经如此,甚至大多数官员看见他的时候都称呼“太上官家”,事情早就难以回转,就如同吴皇后说的那样,即便是赵瑗没意见,其它的大臣也不愿意!
在五日后的大朝会的时候,礼部的官员再一次上表,说当日在襄阳新帝登基,礼仪不全,虽然新帝已经登基多日,但应当重新拜过宗庙,正式做登基大典。
赵瑗和赵构都没有坐正位龙椅,赵构到此时,才说:“正当如此,着礼部挑个好日子,当正式行禅让之礼。”
众臣听到赵构这句话,终于算是松了口气,都纷纷下跪:太上皇英明。
礼部官员挑了半天,终于挑了一个吉日,十日之后便举行大典。
赵构有些担心:龙袍恐怕未必能够准备好吧?结果礼部官员的回答让他差点吐出一口血:自从听闻陛下登基,皇后便令我等赶制冕冠,早已做好,只等备用。
赵构有些怒气冲冲的回去找吴皇后算账,岂料吴皇后道:“官家,妾看等瑗瑗登基后,搬入秦桧的府邸倒是不错,皇宫一直有些潮湿,住的并不舒服。”
赵构一挥袖子,将皇宫中自己平时喜爱的陈设全部搬到了秦桧府上,连带他自己门外的一株树也不例外,命人挖了搬过去,赵瑗又派人将赵构遗漏掉的玉枕、湖州狼毫等物也给送了去。赵构只觉得自己内伤吐血不已。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天空一直十分阴沉,甚至在傍晚的时候还下了一场暴雨,赵构看着天色,喃喃道:“明天天气恐怕不太好。”
然而让他非常郁闷的是,第二天早晨太阳便出来了,晴空万里,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
赵构身穿冕冠,坐在大殿的龙椅上,身边的太监显示宣读了他的罪己诏后,有宣读他的禅位诏书。赵瑗亦身穿新制的冕冠服,跪地殿下,三次推让过后,便上前接过诏书。
赵构坐在龙椅上,说出当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太祖誓碑本是秘密,现在已经天下皆知,朕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吧!”
赵瑗恭敬道:“是!”
赵构缓缓的站起身,朝北而拜,道:“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赵瑗便跪下,跟着赵构发誓。
赵构接着道:“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说完这句话后,赵构又道:“当年朕仓促登基,不知有太祖誓碑,误杀太学生欧阳澈和陈东,现在想来,依旧如芒在背。”
赵瑗便道:“赵氏七世孙赵瑗立誓,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赵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出最后一条:“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瑗早就知道内容,听到赵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微微一怔,然后神色郑重道:“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构看着赵瑗,微微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太极殿,坐上马车,朝着自己的新住处——秦桧的府邸,现已经改名为麟德宫的住处走去。
赵瑗在后恭送,此刻天忽然来了一阵暴雨,大雨滂沱之中,赵瑗撑着一柄伞,帮赵构遮住大雨。
赵构回头,见到赵瑗浑身都淋得湿透,心中总算是有了点安慰,道:“你回去吧,还要拜祭宗庙,圜丘祭天,若是病了可不好。”
赵瑗充耳不闻,执意淋雨将赵构送到麟德宫,他身后的臣子见皇帝如此,也不敢怠慢,都跟在其后,浩浩荡荡的走了一条街之后,终于抵达麟德宫。
当赵构的脚步跨进麟德宫的那一刻,暴雨忽然停止,太阳又冒出了头。
众人都纷纷私语,赵构终于道:“此乃天意,官家回去吧。”
赵瑗朝着赵构深深的拜了两拜,穿着湿漉漉的龙袍回到正殿,换过衣服之后,车架便朝着城南的圜丘驶去。
赵瑗身穿黑色的冕服,上绘日月山河十二华章,头戴十二冕旒的冕冠,火红的蔽膝好似天边的红霞织成一般。
他立于圜丘中央,朝着苍天下跪祭拜,朝中百官亦跟着下拜。萧山在跪下后,又偷偷的抬头,朝着远处的赵瑗看了一眼。
赵瑗神情肃然,帝王的华章之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威严。他的目光看着天际的云层,似乎要穿破苍穹一般。
萧山又悄悄的四处看了一看,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么多年,如今赵瑗已经贵为天子,但他的身边,竟然没有皇后。
第四卷 赖以拄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