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院子里那几只雁,也别喂得太肥壮了。”一向热衷于时不时刺一刺幼子的崔尚书又加上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你猎来的野雁,是咱们家自己养的家雁呢!奠雁礼上就算是想放生,它们怕是也飞不起来。”
“……”崔渊想到那几只已经肥壮了不止一圈的野雁,默然不语。他将这些雁都交给了崔简照顾,哪里知道照顾得太好,也会惹来注目?
“是我每天给它们喂得太多了,每顿都会让它们吃完一桶小鱼。”认真负责的崔简勇敢地站了出来承认了错误,而后便从郑夫人怀里回到自家阿爷身边,悄悄地在他耳边道:“像赶鹅一样赶着它们在笼子里跑,应该就会瘦下来了。”
只管打猎不管养的崔渊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飞不起来也无妨,彻底养成家雁便是了。许多人家结亲的时候,连雁都没有呢,只能拿鹅来代替。”
崔小六郎想了想,仍然坚持道:“阿爷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我一直很放心。”崔渊笑着回道。
见父子俩这般和乐,崔简对自家阿爷续弦之事似乎也充满了热情,郑夫人突然便觉得堵在心头那口气也全然散开了。纵使她能从王氏女身上挑出许许多多的不足,与她过日子的也是崔渊与崔简。这父子二人都如此欢喜,她又何必想得太多?平白给自己添了无数烦恼而已。
没过几日,青光观那头便将庚帖送回来了。两人的八字竟是异常相合,堪称相辅相成的天赐良缘。观主还算出了几个适合下聘的好日子,十一月、腊月里头都有。郑夫人在这些日子里选了又选,见幼子这些天都在家里等着消息,也不忍他着急,终于定了十一月初十。
官媒胡娘子便受了崔家的委托,再次走了一趟王家,又送了一只肥胖如鹅的大雁,告知了崔家下聘的日子。王奇回到内堂后,便叹道:“定了十一月初十下聘。纳征礼之后,玫娘就是崔家的人了。”
“玫娘又要成了别家妇,你倒是天天欢喜得很。”李氏横了他一眼,“也不担心她婚后受人欺负。”说着,她却是自己也笑了:“这一回若是咱们全家人都看错了人,亦不能就这么认了,也不怕再和离一次。”
“崔四郎是什么人品,张五郎哪里能与他比。”王奇立刻为未来女婿辩护起来,全然忘了张五郎也是自己当初挑了又挑的好女婿人选。
“他这样的名士,就算如今待玫娘全心全意,日后变了心也绝不会留下半点情意。”李氏道。
王奇还待再争论,王玫已经忍俊不禁地打断了他们:“结了这桩婚事,阿爷比儿更欢喜,阿娘也比儿更紧张。见到阿爷每天笑得合不拢嘴,儿便心中平定;见到阿娘忧心忡忡的模样,儿也忐忑不安。这种事也不值得阿爷、阿娘多想,如今还不曾一起过日子呢,怎么能断定往后?且过了几年再说罢。”她相信崔渊,也会努力与他一同经营这段婚姻。不过,若想得到岳母大人的全心信任,他也只能靠实际的行动了。
☆、第八十四章 终成密友
纳吉过后,崔王二家的婚事便算是定下来了。虽然两家或忙着准备聘礼,或忙着清点嫁妆,都默契地并未宣扬此事。但关注崔四郎婚事进展的大小世家仍然陆陆续续地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顿时又震惊又疑惑。博陵崔氏与太原王氏结亲,看上去确实是门当户对。但一边是服紫着绯的煊赫之家,另一边却是没落的低阶小官,这桩婚事怎么看都透着些蹊跷的意味。不少贵夫人忍不住打听起了王家女儿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小娘子,结果却更令人难以置信了。
不论外头如何议论,崔家、王家都显得十分淡定。郑夫人以筹备婚事为由,不再频繁出现在各类饮宴活动中。面对那些好奇心过剩上门拜访的贵妇人的时候,她也一概说王氏女年纪性情都合适云云,态度与回应皆是滴水不漏。作为女家,李氏便更是矜持了不少,只说是崔家相看中的而已。有心人仔细琢磨,思及真定长公主对王氏女的喜爱,自以为得到了真相,便也不再胡乱猜想了。另有些人联想到崔尚书早些时日所受的弹劾,更认定了那才是事实,也只能暗中怨那些个侍御史管得有些太宽了。
在传言仍旧纷纷扬扬的时候,王玫略作考虑,便分别给王十七娘、卢十一娘发了帖子,邀她们来家中做客。她觉得,自己若是真心想与她们相交,便应该澄清一些事情。她们认识的契机如此敏感,倘若因自己遮遮掩掩的态度而让她们生出了误会,变得生疏起来,反倒是可惜了。
王十七娘、卢十一娘都遣人回信说会过来,只是,两人字里行间透出的情绪却全然不同。别扭的自然毫不客气,敏锐的仍是一如往常。
到得相约那一日,王玫等在内院月洞门前,将她们迎进来。王十七娘斜了她一眼,便有些赌气地不再看她,也不答她的话。卢十一娘则笑着一手揽着一个,打趣道:“外头停了好些牛车、马车,最近一直都这么热闹么?”
“可不是么?”王玫有些无奈地一叹,“看稀奇的、瞧热闹的,什么时候都不少。好不容易清净一两天,便又有客人不请自来。与其说她们是来拜访我阿娘的,倒不如说是特地来看我到底是不是生着两只眼睛、一张嘴的。”自从亲事定下之后,就算拿出了备嫁事忙的理由,家里也不可能闭门谢客。于是,她便成了各路世家妇人围观、参观的对象。原本还有些不适应,但被围观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也淡定了。
“不单她们好奇,我那些族姊妹、阿嫂们也一直缠着我问呢。”卢十一娘想了想,抿了抿嘴唇,“其实,我知道九娘姊姊想说什么,我也有些事想同你说明白。”
王玫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理解。
王十七娘闻言,杏眼一眯,哼道:“你们俩都是胸怀大度,就我是个斤斤计较的!”说完,她一边笑一边咬嘴唇:“上一回你便说得遮遮掩掩的,偏我生性驽钝,怎么猜也猜不到那上头去!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当然该生气。”王玫接过话,弯起了唇角,笑道,“我可不是觉着应该让你将闷在心里的气都发出来,才特地将你们都邀过来么?待会儿回到薰风阁后,咱们一边吃酒,一边想数落什么便数落什么,如何?”
王十七娘横了她一眼:“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觉得受了委屈。”
“能让十七娘将心里那口气顺过来,便是受些许委屈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