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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_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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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病,其实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为了回避郭贵人的事,还是告了假。她阿玛也传话回来,说那位小主的确是有了,万岁爷吩咐不许宣扬出去。郭主儿头回不肯侍寝的消息,满紫禁城都知道了,这回就借着这个由头,说她又冲撞了万岁爷,万岁爷龙颜大怒,把她扔进景祺阁禁足了。

既然打入冷宫,就用不着特意照看了。明面是这样的,暗地里呢,阁内看守的太监和一个随身的精奇身上都有功夫。和外面隔断了,厨司送去的东西一概不用,她有自己的小灶。侍卫每天宫门一开,趁巡视的便利往里头顺东西,确保吃喝上安全,剩下就没什么要紧的了。颂银上值后经过那里时看一看,郭主儿气色更好了。一个人精神上折磨着,好比生活在炼狱里。她不喜欢皇帝,从一开始就排斥,听见翻牌儿简直要了她的命。现在有了身子,搬到景祺阁来,忽然觉得世界清静了,还像做姑娘那会儿一样,太阳没照到脚尖的时候坐在花树下喝茶、下棋。等日头高了挪回屋子里,睡觉、绣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我要是个爷们儿,这辈子肯定打光棍。”她拉着颂银说,“一个人多好呀,用不着察言观色,也不用委屈自己。”

颂银闲在地和她聊着,“万岁爷对您不好吗?也关心着您呐。”

郭贵人撇唇一笑,“关心我?关心皇嗣才对。”说着调整一下坐姿,掩着嘴窃窃说,“您知道我为什么怕侍寝?”

颂银尴尬地摇摇头,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她说内/幕消息了,结果她一开口还是吓着了她。

“皇上不正常,他心里有病。我原本不懂那些个,是我的嬷儿告诉我的。男人和女人行房,进的是生孩子的那个地方,可万岁爷他不是。”口没遮拦的郭贵人也臊红了脸,往身后指了指,“他跑偏了,喜欢后头。”

颂银大惊失色,脸红心慌忙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好主儿,千万不敢乱说,这是妄议,要掉脑袋的!”

郭贵人眨着一双大眼睛说:“我就告诉您一个人了,连我嬷儿都不知道,您别怕。”

颂银情愿从来没有听过这话,要是能像扫地似的全清扫了多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愿意管这些个。可既然知道了,难免又要猜想,皇帝这么多年来子嗣稀疏,难道就是这原因?他和陆润是否确有其事?无论如何,郭贵人这里是要叮嘱好的,“事关皇上的脸面,如果想安安稳稳活着,就把它烂在肚子里,梦话都要绕开了说,小主儿记好么?”

郭贵人见她神色凝重,发现自己这回真的不知死活了,顿时有些害怕,抓着她的胳膊说:“小佟总管,你能替我守住吗?”

颂银叹了口气,“您放心,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从景祺阁辞出来,赶紧强迫自己忘了,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她也怕自己一个闪失说漏了嘴,到时候小命难保。

站住了定定神,放眼眺望,夹道狭长,两面红墙笔直地分割开了天幕,只看见窄窄的一溜蔚蓝。还有好些事儿要等着她干呢,她晃晃脑袋,提袍过了景运门。刚上乾清宫天街,正碰上容实从后左门出来,看见她就笑了。宫里不得喧哗,他抬手挥了挥,举止热络,像多年没见的老友乍然相逢。

他的笑容能感染人,带着点儿痞气,但是纯真自然,不像豫亲王似的,让人不得不心存提防。两个人商议定了要在人前装样子,于是没有半点抵触的情绪,颂银上前和他打招呼,“忙什么呢?”

他说:“过两天万岁爷要巡视西山,沿路的警跸要提前筹备起来,光忙这个了。你打哪儿来?”

她往东六宫方向指了指,“上四执库去了,皇后的朝珠要重串一盘,我去看看筹备妥当没有。”见他的乌纱下汗水氤氲,从袖里抽了帕子给他掖掖,“洗把脸再忙吧,大中午的,略歇一歇。”

容实却呆住了,他没想到她温柔起来是这样的,仿佛一只手在他心上挠了一下,他连喘气都快忘了,结结巴巴说:“妹……妹妹啊……”

她抬眼看他,居然含情脉脉。容实有点慌,心里突突跳起来。身后传来侍卫们的笑声,因值房就在后左门里,一探头就能看见他们。一大群光棍汉,发现上司有了艳遇,比他们自己娶媳妇还高兴,压着嗓子瞎起哄。容实晕陶陶的,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就说明他也是有主的人了,终于和那帮混小子不一样了。

他刚想发表点诸如“你真好”、“真关心我”之类的看法,眼梢一瞥,隆宗门上闪过一个身影。他顿时又感到灰心了,原来她的体贴全是做给豫亲王看的。

☆、第26章

“好了,走了。”他丧气地说。

她转头看一眼,轻轻嗯了声。

“你早看见他在那儿了?”

她点点头,“我出景运门就看见了,正愁找不着机会表现,这下可好,起码消停三五天。”

容实很不高兴,“今儿老太太想请你家去,一块儿吃顿饭。”

颂银思忖了下,“今儿没空,广储司盘库呢,夜里要值夜。”

“怎么老值夜啊?”他居然有了点哀怨的味道,“我找你,你总没空,那怎么处呢。”

颂银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觉得好笑,“处什么处,说好了装样子的,你别当真,回头着了人家的道儿,我可不管你。”

他愈发难过了,“你别这样,要装就装得像样,老把实话挂在嘴边上,人家可不傻,看得出来。”

煌煌的日头照得人眼晕,颂银手搭凉棚眯眼瞧他,人高马大的,有时候脾气还像个孩子。她叹了口气,“怎么办呢,我一直都这么忙。越是逢年过节,我越是脚不着地。你还和我处?将来独守空房也愿意?”

他说愿意,“没娶亲不也这么过吗。”

颂银斜了眼儿,说什么想和她发展,其实就是为了向家里交差,她心知肚明。也不和他打趣了,站在外头没遮没挡的,热得厉害。她拿手当扇子扇风,说了句“回见”,打算就此别过。

容实嗳了声,“过两天是你十九大寿啊,你做是不做?”

她有点不好意思,回身说:“别瞎喊,什么大寿啊,我忙着呢,没空过生日。”

“既然不大办,那我陪你过吧,我给你做好吃的。”他笑着说,“我会十八种长寿面,给你来一大碗。”

颂银倒觉得心里暖暖的了,也不忍心打击他,只说:“看吧,那天不知道得不得闲呢。”后左门里传出声音来,吵吵闹闹说得闲,“我们顶他的班儿。”颂银抿唇一笑,没再说什么,朝隆宗门上去了。

也许是头回和男的走得这么近吧,这男的又不加掩饰地表示想和你处,女孩子家,面上矜持着,心里还是有些小欢喜的。容实就跟他的名字似的,很实在的一个人,彼此说过几次话,就能判断他的性格,该直爽的时候直爽,该圆融的时候圆融。他在皇帝和豫亲王面前还有另一副练达的面孔,难怪老太太对他最大的评价就是聪明,说:“别看这二爷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他的脑子转得比别人快。老话说了,三岁看八十,小时候越顽劣,长大了越有出息。上回他做的灯台,手艺可太好了!看着是盏香炉,里头有个机簧,一摁蜡烛就蹦出来了。他那手木匠活儿,都赶上明熹宗啦。”能做木匠活也是优点,人要找些东西消遣就不会到处乱跑。京城里诱惑多,居家的爷们儿难得,汉人这点就比旗人强。

颂银回到内务府,坐在案前翻账册子,心情不错,笑容从嘴角泄漏出来,自己还没察觉。她阿玛在边上看了半天,“遇见什么好事儿了?”

她说没有,“我忙着呢,没好事儿。”

“没好事儿你傻乐什么?”

她愕然说:“我乐了吗?我天生就是这笑模样。”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述明咳嗽了一声,“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突然想起来,哦了声说:“先前六爷打发人传话,说明儿他府里要唱堂会,让你过去支应。”

她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当着差呢,上他府里支应什么?又没有婚丧大事,堂会也要用上我,他们家没管事的?没长史?”

述明咂了砸嘴,“让你去你就去吧,哪儿那么多话呢!你和我抱怨有什么用,我也不愿意你去。可人家是旗主子,别说你现在是从四品的衔儿,就说成亲王旗下的茂祥,察哈尔总督,一品的大章京,成亲王薨了,他还不是披麻戴孝做吹鼓手!”

旗人就是这点和汉人不一样,等级非常严明。哪怕是旗主子家没落了,官衔没你高了,你在路上见了人家还得打千儿,恭恭敬敬叫人一声主子;上亲戚朋友家吃席遇上了,你不能坐下,得搭着手巾在旁边伺候着,这是规矩,一不小心触犯了,就等着被千万人唾骂吧。因此豫亲王真有传唤,她哪怕再不情愿也得去,主子发话谁敢不从?

她低头盯着账面,嘴角往下耷拉,“那得回皇上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去了,万一皇上怪罪,到时候担待不起。”

述明点头,背着手叹气,“咱们家上回不是收了一帮小戏儿吗,你带上,就说给主子助兴的。要是能够,最好把人留下。里头有两个长得好的,十五六了,搁在家里也要放出去的,不如送给豫亲王,好歹是个人情。”

颂银无可奈何,“这种事儿也要我办吗?这和拉皮条的什么差别?”

述明瞪她一眼,“你就和你阿玛唱反调吧,不知好歹的东西!是把自己填进去,还是送两个戏子把自己换出来,你琢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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