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然瞧着阿依古丽,明明是西夏公主,在阿古拉面前却卑微至此。从屏风后躬身往后退,阿丽耶站在屏风处,准备听着阿依古丽的吩咐,见着秦锦然要往丽娜的方向过去,神色里是对丽娜不掩的心疼。碍于阿依古丽对丽娜的厌恶,她能够做的,只是在丽娜的身上加一条薄毯。
秦锦然到了丽娜的身边,丽娜的迷茫的眼对上了秦锦然,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秦锦然打量周遭,只有侍女,先前瞧着丽娜应当伤的很重,不如就在这里替她验伤,等到秦锦然要掀开她的被子,她一双手猛地抓住了秦锦然的手腕,“不要。”声音有些沙哑,秦锦然见着她的手腕都被捏的有些红肿,那定然是阿古拉留下的痕迹。
“是我。”秦锦然另一只手顺着丽娜的手背,轻轻抚摸。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安抚丽娜的情绪。
失去了焦距的眼渐渐聚焦,看清楚了是秦锦然,泪水慢慢沁了出来,泪水一旦涌出,就如同开了水闸,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声音里满是委屈,“我疼。”
秦锦然想要拉开丽娜身上的薄被,检查她的伤口,“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等会上了药就好了。”她的声音温柔,是在哄着丽娜。
丽娜再次抓住了秦锦然手腕,摇头,“不要。”
“你不是疼吗?”秦锦然安抚着丽娜,“让我看看,没事的,我是个大夫,一会儿我给你上药,就不疼了。”
“我不要在这里。”说到了后面,丽娜的情绪有些失控,凄厉的声音就大了些,惹得阿丽耶探过了头,神色焦急对秦锦然比划着什么。
秦锦然见着阿丽耶的手势,捂住了丽娜的口,“嘘。”
到底还是迟了,阿依古丽很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丽娜,“你不要在这里?”
丽娜见着阿依古丽只是流泪,“公主。”
她们用了西夏语,秦锦然只听得懂一句公主,阿依古丽的话又快又急,见着丽娜原本就不高的语越发低沉了起来,最后阿依古丽说道:“秦大夫,就在这里给她看吧。”
丽娜颤抖着手,主动掀开了毛毯。
白玉一般的身子因为被粗鲁对待,留下了斑驳的红痕,两条腿被分开,大腿内侧残留着精斑和血迹。秦锦然低头给丽娜处理身上的伤口,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若不是她因为有了身子,只怕就凭着阿古拉对赵梓晏的痕,被折腾成这样的恐怕就是自己。如果丽娜愿意带着自己离开,她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手指点在细长的药瓶,随着手指的抖动,褐色药粉纷纷扬扬落下,而随着药粉落在伤处,丽娜的身子微微颤抖。
等到给丽娜擦完了身子,也上好了药,秦锦然重新用一张干净的毛毯裹住丽娜,轻柔地对她说,“好了,没事了。”
丽娜的泪痕已经干涸在了她的面颊上,对于秦锦然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一半,长睫轻颤,秦锦然让侍女把裹好的阿依古丽抬回到了房里。
晚点的时候,阿丽耶来到了房里,等到阿丽耶到来,秦锦然才发现丽娜就这般平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足足有两个时辰的时间。等到阿丽耶准备离开的时候,秦锦然把她拉到一边,“今天下午的时候,公主同她说了身?她这般死气沉沉的。”
阿丽耶忍不住想到了下午时候公主说的话,“能够伺候大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做都做了,这会儿开始矫情起来,不让在大王的房间里给你看身体?你是纯心想要让给大王添堵?等会大王醒了问起你的状况怎么办?”“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是我的奴婢,既然是我的奴婢,这会儿没让你离开,你就想着要回到房里去,当真是好笑,还不如一早就做了大王的侧妃,我不在乎,大王是如此优秀的人,没有你爬墙,也会别人来爬墙。”“我最瞧不起你的就是这一点,主动勾引了大王,这会儿又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还用手抓伤了大王的背,你什么什么身份?大王是什么身份?”“如果不是我,一开始你恐怕就是个万人骑的角色,这会儿装羞涩。”
那些话让人听着从心里发凉,阿丽耶知道丽娜是什么性子,根本不是公主口中那般不堪的人物,“公主说了些话,让丽娜伤心了。”
秦锦然的心中一跳,手指微动,虽然知道对不起丽娜,压抑住了心里的喜悦,“告诉我是什么,我日日和她在一块儿,也好宽慰她一番,丽娜的身子原本就不好,这样下去总不是事。”
秦锦然劝慰着阿丽耶,最终让阿丽耶含糊地说出了阿依古丽下午话的意思,还更多的说出了丽娜和自己的家室,秦锦然想要让丽娜带自己走的决心越发强烈,丽娜可以说是孑然一人,不至于因为逃走而连累了别人,也不会连累了阿丽耶。
“我会好好劝劝丽娜的。”
阿丽耶忧心忡忡地离开了,秦锦然则是坐到了丽娜的身边,她双目依然是失神的,保持这刚刚阿丽耶过来时候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你很难受吧,明明并不是你的错,只因为突厥王喜欢你,一切都成了你的错。”丽娜的黑色长发微微卷起,此时呈波浪状洒在床榻上,“明明是他一味的发泄在你的身上,最后反而成了你的错。”
秦锦然细声细语,在海风飒飒的夜晚同丽娜说了许多,丽娜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一直到秦锦然吹熄了宫灯安歇,床榻上的丽娜才从眼角里滑下了泪水。
秦锦然不知道丽娜的松动,心里盘算着如何劝说丽娜的重新开始,忽的想到了一人,正是姜梦。秦锦然在心中念着姜梦的名字,或许明儿给丽娜讲讲姜梦的事情。
于是一大清早,从大齐的美景说起,又说起了美食,“你也知道大齐的女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是如何见得如此多的美景,品味这些美食,正是和一个叫做清欢的女子,她原本是风尘之人,我同你说说她的事情吧。”西夏的丽娜就算是要比大齐女子的贞操观念薄弱,却也是留着的,这一点上的丽娜还不如姜梦想得开。
躺在床榻上的丽娜在说起了隐姓埋名时候,眼神就有些松动,等到听到了姜梦的身份,眼神就流露出更多的东西出来。
秦锦然见状,微微一笑,“就算是与恩客有了鱼水之欢又如何?身为女子囿于一院之中只和人争宠吃味,太过于无趣。她啊,与你有些像,不过是金钱的买卖,只因为王爷是个多情的种子,清欢离开之后,他品味出来了清欢的好处,世人就觉得清欢太过于无情,分明是王爷替她赎身,她却卷走了他的银钱。”
丽娜没有开口,一双水眸却凝在了秦锦然的身上,等待她的答案。
“王爷自己也攒的有银钱。”秦锦然说道,“王爷替她赎身也是不假,却也没有花多少钱,事实上,青楼不许清欢自赎,这些年她得到的金钱足够她自赎了。只是用了永安王爷的人脉,让她从泥泞之中挣脱。所以说,世人说她卷走了永安王爷的银钱,这是不对的。她自个儿的钱,足够她坐吃山空。”反而与她合伙做起了药铺,这对姜梦来说才是出乎意料的一遭。
“她是感激的永安王爷的。若是没有永安王爷,她还不知道要辗转遇上多少人,才能过摆脱了原本的命运。但是却也没有就用一辈子去答谢他。大齐的永安王爷和突厥王一样,有权有势,身边是不缺女人的,突厥王用女人是发泄,而永安王爷则是不一样。姹紫嫣红都是花,他的后院里热热闹闹的。他喜欢温柔含蓄的女子,也喜欢多情妩媚的女子,也爱热烈如火的女子。”
“你瞧,她留下来的话,能够给永安王爷什么?无非是抑郁时候给他排解弹奏一首小调,是,永安王爷喜欢她,但也不是非她不可。永安王爷的身边永永远远有其他的靓丽的女子,就如同突厥王,他也喜欢你,但你也不是他最重要的,他最重要的是什么,你我心中都清楚。”
提到了阿古拉的时候,丽娜的身子难免轻轻颤抖,秦锦然精神一振,有丽娜的回应,便越发说明她听进去了刚刚自己所说的话语。秦锦然接着说道,“其实人这辈子很是短暂,小时候的天真无邪,你永远也无法回去体验那时候的心境;豆蔻年华时候的幻想,满脑子都是不好明说的事;然后是中年的波澜壮丽,等到晚年阅尽千帆的睿智。你可以走过许多山,看过许多的水,却只为了自己的报恩,折磨公主,和自己。有时候人需要自私一点,更爱自己一点。”
“我听不懂公主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也可以猜得出来。公主嫉妒你,她是如此的喜欢突厥王,你能够承欢她最爱的人身下,你却不识趣地抓了突厥王的背。我当然知道你有多难受,知道你曾被多么粗鲁的对待,但是公主不明白。”
“你避之不及的人,那是她爱的人,求之又求的人。我从阿丽耶的口中知道,少时的公主待你是如同友人,而不是下人。但是无论是公主,还是你,心中都清楚地知道,你是她的侍女。她作为一个公主,喜欢的人竟然是你避之不及,你若是公主,你心中会如何想?她见着你便觉得心烦,也是人之常情。”
“就拿昨天的事情,你伤在身上,她伤在心上。你们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这三角的关系之中,唯一能够有些乐趣的阿古拉了,毕竟他恋着的是丽娜的肉体。
秦锦然的长长的话,戳在了丽娜的心底处,明明不是她的错,在公主的眼中却俨然是她的错。眼眶有些发热发酸,泪水模糊了视线,泪珠儿顺着眼角沁润了枕巾,湿了枕芯。
秦锦然见着她如此,声音越发轻柔,伴着熏香的袅袅上升的香气,声音里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的意味,“陪着公主度过这漫长而有没什么意思的一生,你的存在便会让她骨鲠在喉,你自己过得也不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固执地留在她的身边。”
“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为什么不离开?你离开了,公主心中也舒畅了,心中快活,你也不用受罪。”
丽娜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秦锦然,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合,才是今天第一次开口,“这里是海岛。”
丽娜的话里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蛰伏的渴望,这些日子秦锦然对她的灌输终究是起了作用,丽娜动摇了一直留在阿依古丽身边的决心。
“我还不知道。”秦锦然侧脸对丽娜微微一笑,“不过我想总是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看着她的浅笑,丽娜忍不住点点头。
秦锦然一直想着如何离开琉球,但是她却不能在丽娜的面前当即就表现了出来,丽娜过于怯懦和摇摆不定,若是阿依古丽对她好一些,恐怕她又会安安心心留在阿依古丽的身边。
“我去让人端点粥。”
丽娜看上去伤得很重,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因为肌肤娇嫩,这些只是皮肉伤的伤痕看上去格外可怖。不过因为她看上去伤得重,阿古拉也就多给了她缓冲的时间,让她好好休养。
能够下床之后,丽娜没事就拉着秦锦然在岛上行走。
“怎么样?”丽娜见着秦锦然微微眯起了眼,只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刚刚她甚至带着秦锦然往大营旁边走了一遭,这会儿仍然是心跳急速,因为血液的涌动,苍白的面色晕上了红。
秦锦然对着丽娜点头。
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心,在见到了秦锦然的神情时候,终于是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