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是有听大阿哥的人提过。”
胤禔微眯起了眼,想了片刻,吩咐道:“一会儿去请他过来,就说爷有事找他。”
皇帝亲征的大队伍出发之后,被留下来监国的胤礽除了念书,白日里便是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西暖阁里处理政事。
因为康熙亲征去了,朝臣也跟了去近乎半数,胤礽倒是难得的自在了,每日批阅奏折处理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倒也清闲。
如此过了十余日,才终于算是出现了些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是一份弹劾的折子,只不过这一回被弹劾的人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官,山东潍县的知县朱敦厚。
上奏的是才被外放去山东做布政使的前任户部尚书佛伦,弹劾的罪名则是朱敦厚肆意私加火耗、滋生民困。
如果只是这样,便也不会引起胤礽的注意,而是佛伦这折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弹劾朱敦厚私加火耗只是个引子,暗指大学士徐乾学怂恿山东巡抚钱珏包庇朱敦厚才是本来目的。
佛伦这厮才惹了皇上不痛快,这么快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倒也是个不怕死的。
胤礽看过就将折子扔到了一边去,一旁的施世范给他碾着墨,好奇问道:“爷,这折子您不批吗?”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爷倒是想批,可是你说爷该怎么批?”
“是不是真有此事,派人去一查便知,太子爷您秉公处置便是了。”施世范答道。
“那可不行,”胤礽手指轻点了点那折子,道:“你仔细看看这上头票拟的日子,都是上个月了,也就是说皇上没离京之前就收到了这折子。”
施世范不明所以:“太子爷的意思是……?”
“皇上留中不发,要么是没想好怎么处置,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想处置。”
“那太子爷您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吧?”
胤礽撇了撇嘴:“这也不是爷能做得了主的,你说得对,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这就让人快马送去给皇上亲自过目去,让他亲自下定夺。”
康熙越是想暂缓这事,胤礽就越是要装着不知道的膈应他,大老远地也要让人送去再给他添添堵,反正是康熙不舒坦了,他便就舒坦了。
胤礽这么一说,施世范便有些哭笑不得,面前这位太子爷还是挺有意思的,面上对着皇上是恭孝和顺,背地里却总是想着给他老人家找找不痛快,倒也稀奇。
胤礽道:“佛伦这厮是明珠一伙的,跟徐乾学不对盘已久,这回是好不容易抓着他把柄自然心急,不过这个时候上这种折子实在是不明智,上回的事情皇上可还没忘记呢,他这倒是又算计上人了。”
“这位布政使大人也是想在皇上面前争取表现洗刷之前种种吧,惩治私加火耗的官员皇上一贯也都挺上心的,上回山西巡抚不就是因为这个倒了台,若是这回钱巡抚的包庇罪坐实了,必然要被革职,他就能升任巡抚了,再要调回京便也不是难事。”
“那也得皇上想把他调回京,”胤礽哂道:“他也不想想他上回做的事情,触了皇上多大的逆鳞,皇上能想再见到他嘛。”
说到最后,胤礽突然一顿,又道:“徐乾学似乎最近跟爷的三弟走得还挺近的吧?”
施世范低声答道:“徐大人如今是大学士又兼任礼部尚书,而且他的好友陈梦雷还是三爷的授学师傅。”
胤礽笑了笑:“那爷就卖三弟个人情好了。”
“太子爷的意思是……?”
胤礽转着手里的折子,微眯起了眼,他汗阿玛压下这份弹劾奏折应当不是不想处置人,只是不想让佛伦抢这个功劳而已,既然如此他自然得体贴点才是。
于是他顺手拈过手边的另一份折子展开,示意施世范润笔。
施世范将润好的笔递到胤礽手里,胤礽接过,抿唇思考了片刻,认真批示起来。
片刻过后,批好的折子扔到了施世范面前,胤礽吩咐道:“将这份折子先发下去,越快越好。”
施世范一时好奇,便捡起看了看,是报山东临淄、寿光、曹、潍等几县旱灾有流民暴动的折子,而这份折子却是前两日才呈上来的。
胤礽道:“几个月前皇上南巡到山东,才免了山东全省一整年的赋税,余粮定然是有的,如今遇上旱灾,虽然日子过得紧巴点,却也万不可能到引起大规模暴动的境地,命刑部派人去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从直隶这边调些粮食过去先解决燃眉之急再说。”
施世范听罢便明白了胤礽的用意,奉承道:“太子爷英明。”
胤礽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派人把折子先发下去。
营帐内,胤禔把玩着手里精致的蒙古短刀,出了鞘的刀锋闪着渗人的寒光,胤禔却有些爱不释手,细细摩挲着。
雅尔江阿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番情景,不免有些牙疼,他不过就是抢了这位贝勒爷一张老虎皮而已,应当还不至于到被他给捅上一刀子的境地吧?
“奴才见过贝勒爷,给贝勒爷请安。”不管怎样,这规矩还是得做全了。
‘唰’的一声,刀刃回了鞘里去,胤禔傲然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吧。”
雅尔江阿干笑了笑,正襟危坐下去,问道:“不知道贝勒爷叫奴才来可是有何事?”
“那老虎皮你可是已经给扒下来了?”
原来还是为的这个,雅尔江阿无奈道:“是,奴才已经命了人将之剥了皮洗干净,等再晾晒个几日便是一张上好的虎皮子。”
“你把虎皮让给爷。”胤禔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便开门见山道。
雅尔江阿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拒绝:“那虎皮奴才已经答应了要送人的,爷您若是想要,奴才改明个儿再去给您弄一张来可好?”
“不,爷就要你那张,”胤禔坚持道:“当然,爷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这把蒙古刀,是皇上御赐的贡品,爷将之与你的虎皮交换。”
这根本就是典型的强买强卖,雅尔江阿心中无奈,要说这种蒙古刀,他见得多了,贡品又如何,那都是拿来哄哄皇帝和京里那些没见过市面的王公贵胄的,他压根就不稀罕,而这老虎皮,尤其是一张完整的、没有半点瑕疵的、又花纹匀称漂亮的老虎皮,却是千金难求,若不是为了太子爷,他哪里愿意花这个心思特地命人挖坑埋坑,又摸准着猛虎出没的习性,就为了手到擒来。
可是如今他好不容易把虎皮弄到手了,却是半路蹦出个程咬金来,胤禔这是摆明了用身份压人非逼着他交出虎皮来,而雅尔江阿他不想给……也得给。
“贝勒爷当真喜欢这虎皮?”
“挺不错的。”胤禔点头。
“那奴才便也不和贝勒爷您换,贝勒爷您喜欢拿去便是,就当是奴才送给您的。”
“不用了,”胤禔冷淡地拒绝:“爷只和你换,不需要你送。”
他并不想为此而欠雅尔江阿一个人情。
夜色|降临之后,胤礽喝下最后一口已经有些冷了的茶,将手边已经批示过了的奏折归好,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
何玉柱上前一步,问他可是要回毓庆宫去,胤礽道:“先派人回去通知一声备好膳食,爷去宁寿宫给太后请过安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