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浓眉重墨的黑眸酝酿怒意,声音再不隐忍的怒斥道:“你娘为保全我们周氏一族忍辱负重,舍命为你后世安生,我卧薪尝胆不惜牺牲孟家偷梁换柱救你,你怎可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全大局!”
白衣人收敛眉目,声音沉沉,眼眸锐利的看向那挺拔,“既然拥我为王,舅舅应当相信我而不是这般以下犯上。”
那人一怔,恍惚间似看到当年决绝的妹妹。眼眸一垂,声音有些沙哑,“你自小善筹谋,但越到关头越要谨慎,我此番去北边战场,定会赢得盛家军的信任,你要保证切不可露出马脚。”
灭国之恨,诛族之仇,他不能忘,白衣人看着那人走远,手握成拳,而后看着床榻上静静沉睡的人,面色绷紧,他要江山,也要她。
热!
浅瑜眼皮沉重,但周身的热气让她不得不从黑暗中转醒,看到眼前的一切仿佛置若梦中,大火肆虐的一处枯宅她无比熟悉,这场景曾经一遍遍出现在她梦中,周围热气蒸腾,似要灼烧肌肤,浅瑜陡然睁大眼眸。
不是梦!
浅瑜手脚被缚住,任她挣扎任撼动不了半分,小腹阵痛,浅瑜心底慌极,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周围石柱掉落在侧,挣扎间浅瑜看到对面同样被缚住的端阳。
挣扎的双手一顿,浅瑜死死的看着昏迷中的端阳,与上一世一样,她与端阳一同被掠至枯宅,上一世的端阳被陆照棠救走,她则被丢弃在大火之中绝望的被那火舌肆虐。
她要冷静,如今肚子里还有孩子,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外面不断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浅瑜更是加快摩挲手下的绳索。
大火蔓延,烟气弥漫,浅瑜抬首间只见一人跃入,那人身着龙纹黑袍,身量挺拔,肩宽体硕,侧颜棱角分明,样貌俊美,浅瑜熟悉的,那人对她百般宠爱,自大婚后再未让她难过,宠她顺着她让她卸下心房。
赢准。
呼喊声几乎卡在喉咙,却见那人急急向对面的端阳走去,干脆利落的将人打横抱起,再不做停留自大火中离去。
浅瑜手下一顿,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背影,灼热间,浅瑜咬紧口中的棉布,拼命让自己冷静。
第066章
大火像愤怒的鬼龙, 顷刻将枯宅吞噬,烟气蒸腾,熏得浅瑜眼眸火辣, 呼吸急促,双眼昏花, 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慢,再也维系不了清明时朦胧中隐约见到一白袍身影急匆匆向她靠近。
浅瑜隐隐觉得熟悉但疲惫的身躯和不间断的焦虑让她不能去思考,脑海里翻滚着刚刚赢准抱着端阳离开的景象陷入黑暗。
室内静谧,烛火微微摇曳。
耳畔响起水声哗啦,随之是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而后额上被覆上一阵温热,喉咙的干涩疼痛一阵轻咳后浅瑜缓缓睁开双眸。
烛光幽暗,但浅瑜刚刚从黑暗中醒来仍旧有些不适应这烛光,当眼前的光圈由朦胧变得清晰,耳畔传来一声清脆, “您醒了?”
浅瑜怔怔的看着头顶的纱幔,未做声。
随着丫鬟急促的脚步,沉稳的脚步渐渐接近床榻,“你醒了?”
浅瑜收了心绪偏过头,看向来人, 是赢冽,而后又是一阵轻咳。
赢冽拿过一侧准备好的水坐到床榻,小心要喂浅瑜喝下,为她解惑, “这里是兖州离京中不远,我已去信给皇兄,你不必着急。”
浅瑜垂眸避开他有些越矩的动作,接过水杯,喝下杯中的水,手下汗湿摸了摸肚子,抬头看向赢冽,“楚王怎么会在这里?”她的眼眸被烟熏的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赢冽丝毫不在意她的排斥,接过空茶盏又为她倒了一杯水,随着流水,他的声音沉稳,“盛将军战死沙场,皇兄命周扬暂代军务着实不妥,周扬身份特殊,本就掌管兵马,人心难测,若一旦掌管北边盛家军只怕有朝一日会成为大尧祸患,我半月前与三哥一同出发想要回京劝阻,谁知路上见到你被困在着着大火的枯宅。”
从他口中听到父亲的消息,浅瑜心里一慌,却未曾克制自己面色上的担忧,只是垂下眼帘,淡淡道:“多谢楚王相救。”
赢冽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床榻上暗自落寞的人,而后手扣紧茶杯,声音刻意放柔,“你怎么会出现在兖州?\"
浅瑜摇了摇头,眼里透出疲惫,“我想睡了。”
赢冽未再做声,看着她闭上眼睛,等了许久才抬步离开。
门声磕动,浅瑜复又睁开眼眸,房内昏暗,浅瑜眼睛干涩看不清房内的摆设,思绪却异常清晰。
上一世大火中出现的是陆照棠,在她频临绝望之际陆照棠突破火海将端阳救走,这一世一切未变,只不过出现的是‘赢准’。
浅瑜侧过身将自己埋进被子,眼眸有些湿润,刚刚大火中她不是没有心痛,委屈一直梗在心口,若不是经历过一次,她几乎真的以为那人便是赢准,是不是因为在乎了,所以心乱了。
他将她照顾的太好,即便她刻意忽略,那份好也在潜移默化中侵入她的骨髓,让她忘不了。在他的保护下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脆弱甚至失了冷静,浅瑜眼眸酸涩,将自己缩成一团。自己竟然如此迫切的想见他。
门外。
赢冽看着天上因为云的遮掩而变得残缺的明月,俊颜淡淡看不出神色,往日透着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时也深邃的看不见波澜。
书殿幽暗,五更敲响,赢准仍旧端坐在案前,目光沉沉一脸肃穆。仿佛化作石尊,只有骨节作响的声音才让人清楚此时人已怒极。
是他疏忽,他应与她一同出宫的。
卫游问完诊便直奔书殿,看着那面色铁青的赢准,眉头跟着肃然,“回禀圣上,卫沉大人伤势严重,最快也要三日才能清醒。”
赢准闭上眼眸,思绪百转千回,将那日渐明朗的事在脑海里一一梳理,分析她最有可能被掠去的地方以及对方的目的。
电光火石间,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炸裂,他睁开眼眸,震惊起身,对着卫流道:“赢冽如今身在何处?”
自从那人曾出没于青州,卫流便命人潜伏在青州,虽没有什么发现,但对楚王的行踪了如指掌,闻声立刻答道:“月前从青州出发,此时正在来京的路上,今早来报,楚王现已到达距京百里外的兖州地界。”
赢准眼眸沉沉,起身立在窗前,在兖州,距京百里,一来一回快马也不过一日光景,若是功夫上乘,一日只怕也用不上,“你觉得楚王身手如何?”
卫流眉头一蹙,略作思考,面露愧色,“属下不曾察觉,但卫沉以前曾说过他看不透楚王的路数。”
赢准冷哼,卫沉修习的武艺糅合百家所长,如此看来,他似乎并不了解这个自小便被父皇打发去青州的皇弟。
“备马。”
浅瑜本以为很快会见到赢准,但次日便闻兖州桥路被大水冲垮,阻断了回京的路。
看着布上阴霾的天空,浅瑜心里似乎也罩上了一层纱雾。
“快下雨了,你如今有孕在身快回房吧,信估摸这会儿已经送到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