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拍马屁的话,但拍得好。
邵元亨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终于散开,笑道:“看来你母亲把你们教的好,一个个都听话懂事。儿子能干,女儿乖巧……”看向儿媳和她怀里的小孙女,“这就是琴姐儿吧?哎,当年明蕙才这么大一点儿。”
邵大奶奶忙推琴姐儿,“快,叫祖父。”
琴姐儿表情怯怯的,紧紧抓着母亲的袖子不放,小小声道:“祖父。”
孙女不是孙子,邵元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让下人捧了一个盒子进来,打开说道:“我给你们带了一点表礼。”
邵母得了一杆翡翠烟枪,沈氏是一整套的足金头面,金手镯、金耳环、金戒指,还有一支嵌宝石的金钗,两个女儿和儿媳则是每人一支珠花,以及一对金耳环。轮到孙女琴姐儿,是一个小巧的长命百岁金锁,“拿着,祖父给你的。”
琴姐儿小小的脸上尽是欢喜,奶声奶气道:“好好看啊。”
“多谢爹。”邵大奶奶笑吟吟的,赶紧给女儿戴上,算是讨公爹的一个好儿,连连夸道:“我们琴姐儿今天可真是漂亮。”
邵元亨根本没有留意儿媳,转头看向儿子,“你是家中的嫡长子,是男丁,我就不给你这些玩意儿了。”脸色颇有几分自得,“往后跟着爹一起,学做生意,这才是爹给最好的礼物。”
邵景烨高兴道:“爹说得是,儿子也正是这么想的。”
屋里的气氛由悲伤转为欢喜,一屋子的人,都是笑容满面的。
只有仙蕙清楚,这种欢喜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只要父亲一开口说起荣氏等人,便就会击碎这个美梦!荣华富贵,有了别人跟着一起分享,甜中便带出涩,而荣氏还处处压制这房一头,更是足以涩到发苦。
至于她和邵彤云一起害了自己以后,则是完全毁了这一房!
小外甥死了,宋老太太死了,姐夫岂能不怨恨姐姐?不怨恨邵家?姐姐半疯,自己死在邵彤云的怀里,母亲和哥哥又该何等伤心?就连嫂嫂也被牵连,哥哥气急之下责备她,说她没有照顾好婆婆和小姑子,以至于弄出了人命。
嫂嫂头一年才痛失了爱女,次年再背上人命的良心谴责,一辈子如何安生?哥哥作为长子,要担负所有的悲痛和负担,该何等辛苦?祖母和荣氏一房并不亲近,年纪又大了,还要承受黑发人送白发人的痛苦,岂不悲凉?
自己的亲人们,全都被荣氏母女弄得支离破碎。
此刻再抬头看看父亲,看着他一脸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模样,想来自己前世还是错了。纵使自己死了,并且成功的令父亲怀疑邵彤云,怀疑荣氏,那又能如何呢?他过了那阵气头,还不是和从前一样的过日子。
在没有找到这一房人之前,他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过得好好儿的。反倒是找到这一房的人,让家里隐隐不和睦起来。自己和母亲、姐姐,祖母,哥嫂、小侄女,原本就是多出来的人。
――破碎了,那就破碎好了。
凭着父亲的性子,只会选择欢声笑语的荣氏、邵彤云和邵景钰,而不是整天陷在这一房人的眼泪和悲痛里。日子一长,父亲最初的愧疚之心过去,只会选择远离,纵使自己的死,也不能留住他的任何感情。
仙蕙嘴角微翘,笑容和家人的欢喜完全不同。
“走,到堂屋说话。”邵元亨道。
邵母下了床,“是啊,我这屋子不够宽敞,也不亮堂。”欢欢喜喜的,拉着儿子的手出门,“元亨啊,咱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这些年多亏了沈氏,她贤惠,也吃了不少苦,才把这个家给撑起来。”替儿媳说着好话,“等去了江都,你记得买几个丫头给她使唤,让她也享享福。”
沈氏忙道:“我年轻走得动,还是给娘买几个丫头使唤才是。”
“都有。”邵元亨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心头沉甸甸的,是另外一件事,出门便先朝妻子赞许,“辛苦你……”他的目光,落在她明显的眼角皱纹上,语速减缓,“娘说得没错……,这些年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男人,的确是辛苦你了。”
沈氏赶忙自谦,笑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仙蕙看着父亲眼底的那一抹隐隐嫌弃,和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愤怒难抑!母亲为了养活这大家子,每天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计,操劳了十几年,――若非如此,又怎会早早熬出这么多皱纹?当然比不得荣氏,年轻,又保养得宜,打扮的跟一枝花似的。
再看母亲眼里发自肺腑的喜悦满足,只觉无比心痛,像是有人拿针在狠狠地扎着心窝子!可是就算心里痛得鲜血滴落,面上仍在笑。
不能让父亲疏远,今生……,自己要争取更多原本属于这一房的东西。
☆、并嫡
仙蕙笑盈盈的,跟着家人一起进了堂屋。
“爹。”她上前道:“听哥哥说,爹在江都赚了很多很多钱,铺子开了好几个,可威风,可能干了。”拍完马屁,然后又软又糯的撒娇,“爹……,你能不能给我们买点好料子,做几身新衣裳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缎子做的衣裳呢。”
她豆蔻年华,长得又是水灵灵的花苞儿一般,说不尽的明媚娇妍。
邵元亨一时怔忪,仿佛见到沈氏容颜盛极年轻的时候,不……,二女儿还有几分像自己,真是占尽了父母的优点,而且嘴甜、乖巧,会说话。这样的女儿,哪个做爹的又会不喜欢呢?再说那点要求又不是难事,当即点头,“行,爹给你们买。”
仙蕙眉眼弯弯的笑,“谢谢爹,爹你最好了。”
这一世,绝不让小丫头再嘲讽母亲!
沈氏含笑嗔道:“你这孩子,哪有一见到爹就要东西的?”
“没事。”邵元亨摆摆手,大方道:“孩子找爹要东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递给儿子,“你去,多买几匹好料子回来。”
“知道了。”邵景烨笑着接了,“我这就去,很快的,正好再给师傅道个别。”他是一个利索的人,当即脚步匆匆的就出了门。
仙蕙喊道:“哥哥,记得给祖母挑一份紫棠色万字纹的。”
邵景烨在外面应道:“记得,都记得。”
“哎哟。”邵母拉了孙女,乐呵道:“瞧瞧我们家仙蕙多懂事,多贴心,还记得我这老婆子的喜好。”她除了爱抽水烟和打叶子牌,别的,倒挑不出什么毛病,对媳妇和儿孙辈都很和气。
“是啊,仙蕙挺懂事的。”邵元亨笑得心不在焉,端起儿媳奉上的茶水一喝,觉得又涩又苦,勉强下咽,因而抬头道:“大伙儿今晚休息一夜,明儿早点走。”
仙蕙心里冷笑,是嫌家里太破旧住不得了吧?可笑!前世里,自己和姐姐在夜里说悄悄话,还以为父亲急着接人过去享福呢。
沈氏不知内里,也道:“老爷才刚赶路过来,累得慌,不如多歇两天。”
“不累,不累。”邵元亨摆了摆手,然后道:“明蕙、仙蕙,还有老大媳妇,你们都先回去收拾东西。”
仙蕙握紧了拳头,――这是把儿女、儿媳们都支走,要和母亲说荣氏的事了吧。
她想起前世里,母亲得知真实情形以后的愤怒和失态,想起她惹得父亲嫌弃,继而渐渐被冷落了事。不免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上前挽了母亲的胳膊,“娘……,等下哥哥买了料子回来,先给祖母和你做新衣裳。”希望母亲不要太为父亲伤心,记得还有贴心的儿女,“我和姐姐先回去收拾。”
明蕙刚见到父亲有点拘束,小声道:“那我们先出去了。”
沈氏笑道:“去罢,去罢。”
其实仙蕙是想陪伴在母亲身边,可是此刻却不便留下,因为留下,也不能改变荣氏母子几个的存在,反而会让气氛更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