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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_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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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苏忏替他两拉了姻缘,又在这荒芜的边塞相依为命多年,生里来死里去,却直到现在与苏忏重逢,李沐戎才发现苏大哥于自己,只是年少时一分妄想,而对徐辰生才是铭心刻骨,非他不可。

  “哎呀呀,小妹真是冲动啊。”三十有四连妻儿都没着落的苏大将军居然提前体会了一把老怀欣慰,这种嫁女儿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多喝了两口烈酒——只不过这“女儿”是军师大人,李沐戎则是那只终于学会拱白菜的猪。

  倘若洛明在此地,定觉得谢长临能跟这位女将军做个朋友,反正都践踏过白菜园儿。

  “辰生辰生。”李沐戎将帘子一掀,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徐辰生的身子骨到底不比这些筋骨强壮的练家子,闷咳了几声,可看清来人时,这头疼又蓦地停歇了,只剩下一点无奈,他道“怎么回来了?”

  “辰生……你娶我吧,”李沐戎望着他,“对不起啊,这话我说晚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这句话不管什么时候说,都不算晚。

  徐辰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眼前之人不是什么摄人魂魄的妖孽所化,这才小心翼翼道,“怎么了?忽然同我说这个。”

  “不是忽然……”李沐戎正色道,“每次你去游说,或我上战场,我都会在心里问这一句,辰生,你愿意娶我吗?你娶我吧……倘若真的有大事发生,我也不算太遗憾。”

  “而且……”她又笑了起来,烛火在眼中形成了影,都是徐辰生的模样,“我原来真的只是喜欢苏大哥,就像喜欢陛下,喜欢姐姐,喜欢兄长一样,再没有别的意思。”

  “小妹……”徐辰生一时之间不知该哭该笑,他将手里的纸笔放下,握住了李沐戎微微发颤的指尖,点了点头,“好,我娶你。”

  “那今天好不好,”李沐戎火急火燎的又道,“大家都在,陛下为父母之命,苏大哥为媒妁之言,今天没有打仗没有死人就是吉日,就今天吧。”

  “……”天高路远,倘若真要求得家中同意,来回恐怕要好几个月,他们虽说还年轻,但这种险恶的地方,从来说不得一月之中会发生什么。徐辰生并非什么迂腐不懂变通之辈,所以他又点了点头,“好,就今天,我娶你。”

  前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桩婚事就忽然成了,除了谢长林,苏忏身份最高,既是天子兄长,便莫名被选中成了主婚人和高堂,喝了两盏茶,匆忙中也没红包,他便找了两件凡人能用的法器,全当“高堂”给的礼。

  铁甲军上下一水的暗红色盔甲和里衣倒也应景,只是新郎官的酒量一般,新娘子却厉害的很,李沐戎头上连块遮遮挡挡的布头都没有,拎起酒坛子,丝毫不知“害臊”为何物。

  她振臂一呼道,“今日我跟军师成婚,能喝的喝不能喝的别勉强,但都不许醉了,谁要是敢睡死的时候被敌人割了脑袋,我就让苏大哥咒你下辈子不好投胎。”

  “……”苏忏一时无语,感情自己在李沐戎眼里就起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作用啊?

  “真好啊。”兴许是此时热络的氛围感染了施盼夏,她一贯苍白的脸上也微微带了点红晕。苏忏递了一杯酒给她,铁甲军中喝的杂,有赏赐的御酒,有集市上搬的女儿红,也有留牧县民自家酿的黄酒,苏忏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但施盼夏既是留牧县人士,想必这黄酒就算不喜欢喝也该习惯了。

  “多谢观主。”施盼夏接过他手中足有海碗大的杯子,酒色有些浑浊,当中盛着一个浑圆的月亮。

  绥州一年四季天高而日月遥远,像这样敞亮的夜并不常见,多是云雾天,也不下雨,近无名河畔的边关更是风霜凄寒。当年吴岭西尚是铁甲军一名校尉的时候,施盼夏曾来过这里,好似同样的夜同样的人,恍惚一下却又物非人亦非。

  “施姑娘,”苏忏坐在她身边,脸上还带着笑意,眯眯的眼睛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没完全睁开过,他道,“不管有什么烦心事,都不该辜负此情此景。”

  施盼夏低低“嗯”了一声,她将眼前垂下的发丝撩至耳后,又道,“岭西曾经跟我说,他初次遇到观主的时候,观主还在路边讨饭?”

  一听到苏忏的往事,谢长临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他潜移默化的学会了纵容瑶光和玉衡的方式,前者喜欢他的头顶,此时正糯糯的指使他往东或往西;后者喜欢他给人的安全感,此时正躲在谢长临袖子里打哈欠。

  “讨过几年,”苏忏懒洋洋的笑道,“我会干的可多了,养活自己没问题,讨饭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那时候刚跟一只饕餮干过架,受伤不轻,耳聋眼瞎的,什么活都干不了,只能靠沿街乞讨慢慢挨回大楚境内,倘若不是吴岭西和吴大善人发现了他,请人诊治,待他如宾,兴许世上早无苏忏此人了。

  “观主身份如此高贵之人,如何能挺过那样的日子?”施盼夏问。

  苏忏奇怪的眨了眨眼睛,反问她,“如何挺不过?”

  这世上总有更凄惨困苦之人,相较之下,他有手有脚年纪还轻,领着两个又懂事又贴心的小式神,凄风冷雨里也能抱着取暖,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倘若岭西也同观主一样想法,兴许我们不至于落入这般境地。”施盼夏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苏忏沉默了一下,望着自己碗里的那轮明月,过了一会儿方道,“是我失职,救命恩人有难,我却久无通信,不曾施以援手……施姑娘,吴公子心里有一腔火热的鲜血,倘若不是遭逢大变不会如此,你当真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吗?”

  “你若见到他就会知道了。”施盼夏似乎不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中多呆,拎着一坛子酒先回了自己的军帐,苏忏又不好追上去死缠烂打,似乎越是上了年纪,这脸皮子就越发薄了,做不了纠缠不休这样的事。

  想到“纠缠不休”这一茬,苏忏忽然把目光转移到了谢长临的身上,而这人正在把酒碗从瑶光手里扯开,似乎是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谢长临微微回过头来,冲苏忏笑了笑。

  “……”苏忏耳根一红,刻意的将目光撇过去了。

  这一夜过得很快,各人怀揣着各人的心思,除了鉴天署几位自重身份,没来参与这场狂欢,就只有李沐戎和徐辰生是真的挺高兴,酒过三巡,可怜的军师大人就被拉回去洞房了。

  红烛罗帐,铁甲森然的军中难得见什么柔情与八卦,众人一溜烟将强行充作婚房的军师帐篷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倘若不是太不像话,徐辰生盯着烛光映出的无数人影实在睡不下去,李沐戎也不会忽然杀出来,警告道,“谁再看,明天跟我过过招”。

  单论武艺,副将军在铁甲军中可横行霸道,谁也不想触这么个霉头,赶紧又一溜烟的散了。

  至拂晓,天边泛了鱼肚白,还在喝酒的苏白石才缓缓伸了个懒腰。值班的将士已经换了一拨,巴渎也不是随时都想着寻衅滋事,而边境驻军战线绵长,偶尔也会管一管周围县镇的小闲事,倘若遇触犯刑法或其它情节重大者,则更多的交给当地知县或绥州知府主事,不会逾矩干涉。

  一大清早的,苏白石一个哈欠卡在喉咙口,就有没眼力劲的斥候来报告说“抓到一个疑似奸细”,此人从无名河畔旁边来,鬼鬼祟祟探头探脑,问话对答虽然无碍,但神色却十分的呆板,开口闭口都说要找一个人。

  “来铁甲军找人?”苏白石强忍着等话说完,这才重新打个哈欠,“莫非是何人家属?”

  “我看不像,”斥候道,“这人身上一股腐尸的味道,十分难闻,我总觉得不像个活人。”

  可能铁甲军在选拔斥候时有什么标准,比如清一色的皮肤黝黑,筋骨健壮,再比如清一色的警觉,他又道,“将军要是想亲自审他,最好还是带个鉴天署或清源观的人。”

  苏白石眼神一动,他面前不远就坐着一个,还是清源观的头头,倘若来的真是什么怪物,苏白石也想见识见识神人手段——主要是看个热闹,有时候道士用法器或符咒时场面盛大,凡人看了也能学个一两手。

  不等苏白石开口,苏忏也正听了“不像个活人”这样的话,意欲亲自前往看看。据他所知,凶尸这种东西智商不高,把背后的控制者当“爹”,出自同一个爹之手的就是兄弟,倘若方圆百里另有一个不同“血缘”的凶尸,肯定一股脑的将其厮杀殆尽。

  倘若真如这斥候所说,是个能通人语的凶尸,苏忏估计十之八/九出于吴岭西之手。

  可怜施盼夏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儿女成双,成十,成百了。

  想必这具凶尸还挺有个性,被压在苏白石的军帐前,眼神却望着练武场——那儿人多,阳气重,自然鲜血和人肉也多,他饿得在咽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苏白石大概觉得跟个尸体较劲也没意思,不强求他看向自己,只管往下问,“哪里人士?来找什么人?”

  凶尸志不在此,只管机械般的回答道,“草民吴岭西,绥州月阳人士,来找苏先生。”

  苏白石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这一身忒不通情达理的草莽气息,顶多担的上人家一句“将军,大帅或老大”,这先生二字可万万不敢领受,当即包括斥候与苏白石之内所有人皆将目光投向了苏忏。

  凶尸面目与吴岭西相去甚远,想必只是作传话之用,他到底是何人,来自何方,恐怕再也没有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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