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重重哼了一声:“你爱吃不吃。”
俞庭君好脾气地看着他:“几年不见,您这脾气倒是见长啊,看来,在这地儿混得不错,和以前再不一样了。”
贺远气得面色铁青,手都在发抖:“滚,你给我滚!”
兰芷慧忙过去扶住他,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回头祈求地看着俞庭君。俞庭君却笑了一下:“兰姨,您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来参加东子的生日的,这饭,我还是要吃的,至于晚饭,那就免了吧。有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兰芷慧的脸色有点儿尴尬,歉意地看着他。
贺远的神色平静下来,在兰芷慧的搀扶下就要上楼:“你上来一下。”
俞庭君却没动:“有话就在这儿说。”他这人有时候就是油盐不进,甭管你是给他没脸还是百般讨好,该是混账样一点不含糊。
兰芷慧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贺远,贺远又哼了一声:“我就问你一句,你这么做对得起东子?嘉言是他从小就认定的准媳妇。”
俞庭君直接就截断了他的话:“您这话听着可真是逗,嘉言同意了吗?她喜欢的人叫俞庭君,不叫贺东尧,您就是乱点鸳鸯谱也要人家姑娘愿意啊。而且,真要准媳妇,她家里之前出那会儿事的时候,你们一家子都在干啥呢?当然,这么件事儿,我觉得您是不会特意来和我说道的。让我猜猜——”他抬起的食指轻轻点在头上,恍然的表情,“这话应该是个契机吧?怎么,想让我觉得对不起东子,然后正好提一提提干竞选那事?您该不会让我把这名额让给他吧?这么厚颜无耻的事情,我想是个人都说不出来。”
贺远气得浑身发抖,脸都涨红了:“滚!马上滚!”
俞庭君依旧微笑着,转身朝楼下走去。嘉言和贺家夫妇道了别,兰芷慧要来拉她,嘉言婉拒了,说她和东子会是永远的朋友。兰芷慧叹息一声,说非常遗憾。
角落里有人在拉小提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嘉言看到俞庭君走过去,弯腰和那老人家说了什么,老人笑了笑,回到幕后,出来的时候,把一把胡琴递给他。太远了,嘉言看不清是什么种类,倒像是二胡,因为是拉弦的,似乎是一把梨花木琴,弯月琴头,微微倾斜着横过他的肩头。他试了个位置,直接在大理石台阶上坐下,就那么慢慢地拉起来。
嘉言不懂胡琴,不过,她知道拉弦乐器一般要比弹拨乐器难得多,因为很难控制音准,不是你觉得拉的是那音就是那音了,拉偏了,就是另一个音了,只靠着那一根弦,靠着感觉,来追求意境。所以有些登峰造极的民间艺术家拉琴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没有感觉,盯着那琴猛瞧也没一个音能拉到位。
俞庭君拉琴时眼睛是睁开的,不过他也不看琴,只是微微低着头,神态婉转冷淡。嘉言在此之前,就不知道他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琴声很缓慢,悠远而低沉,曲调和缓,柔和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
嘉言没认出这曲子,场中却有人认出来,不时朝这边张望。お稥冂第
“咣当”一声。
嘉言往楼梯那边望去,原来是贺远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兰芷慧容颜失色,苍白着脸扶着他,眼神无奈又凄苦,眼角含泪。嘉言不明所以,拉住身边一个正似模似样和人交谈的公子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啊,这么小众,我都没听过。”
那公子哥笑了笑说:“也不算什么。我外公就是拉这个的,所以我懂得多些,不就是《金玉奴》嘛,不过现在新编的教程书里都没有这曲子了,好些年了,我前些年的02版的里就有。不过,这好日子怎么拉这曲子啊,这不咒□□离子散吗?这人是不是和贺家有仇啊。”
旁边一北边来的公子哥哂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贺首长年轻时就是靠着攀附俞家发家的,后来抛弃妻子和别的女人跑了,这才在北方待不下去,到这南地儿来了呗。我看,这小伙子准是和俞家关系要好的,看不过去呢。”
☆、第48章
“你还是恨他们?”回去
的路上,嘉言问他。
俞庭君说:“我不该恨东子,我已经明白了。以前我也做了很多错事,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有些人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嘉言,你不要怪我耿耿于怀。”
“不会,有些人,确实不值得被原谅。背叛者,恒被背叛之。”
她说得笃定冷漠,俞庭君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嘉言笑了一笑:“我偏激了,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和那个男人离了婚,原因是他外面还有个女人,还生了一对儿女,还真是喜庆。我还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呢,听说之前一直不住大院,养在外面,人挺低调的,好像还挺有来头。”
“……”
“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家庭,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
“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嘉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俞庭君摇摇头,忽然有种惶恐,还有些不大好的念头。他还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天气愈加炎热。嘉言把工作给辞了,通过徐方寒的关系接些工程整账的活儿,比之前收入高多了,也省了出门遭毒日头。俞庭君去了南京,屋子就空了下来,钱多多一有空就来看她。
“俞四少呢?”钱多多进门前,总是习惯性探头探脑地张望一下,像做贼似的。
嘉言就看不惯她这德行:“去南京了,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钱多多松了口气,连弯着的腰都挺直了:“不早说你?”大大咧咧在地板上坐了,和她开始话家常,拆了一包又一包的零食。
“对了。”钱多多问她,“明年你毕业了是考研呢还是工作?”
“考研。”嘉言说,“我一早就和杨老头商量过了。你呢?”
“相亲。”钱多多咬着薯片,一边吮着手指,满不在乎地说,“工作我爸妈都给我安排好了,直接去挂个名儿就行,混吃等死,没什么技术含量。”
嘉言说:“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考进来的。”
钱多多说起这个就抱怨:“别提了,那会儿我妈和我哥轮流看着我,非盯着我一天做八份综合卷,我都想死了。你说我这造的什么孽?考这么好有个什么用,回头还不是得回自家公司上班。有区别吗?不就为了他们面子上好看点?非得让我遭这罪。你看我这德行,哪是读书的料啊。”
“这德行你也考进来了,说明你的小脑袋瓜还是挺聪明的。”嘉言抓住她的马尾辫,揪了揪。钱多多大叫“不依”。
时间过得也快。
秋去冬来,一年中的暑热和严寒,正是两个极端,嘉言一个人都独自经历了,心境越发平和,空闲下来思考时,竟然也不那么怨恨了。她时常想起那天在贺东尧生日宴会上他拉胡琴的模样,低眉敛目,但是侧影如玉,像剥去了一层繁华冗长的外皮,露出岁月沉淀里最真实的他。也许,那并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固执的坚守,他不屑和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握手言和,却也不屑和他们大打出手,他固执地骄傲着。
嘉言扪心自问,她也真的不怨恨吗?
过往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有时夜深人静,她会独自一人醒来,抱着膝盖坐很久。她最终明白,长大以后,她只是学会了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掩藏。她做不到一笑泯恩仇,每日看到缠绵病榻的母亲,心里的仇恨就在生根发芽。
可是,她又骄傲着不愿意去纠缠。没有人比她更加矛盾。
立冬过后,这个城市下了一场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清晨醒来,推开窗,迎面而来就是刺骨的寒意,冻得她颤了颤。江玦打电话给她,邀她一起去紫阳山赏梅。嘉言本不想去,奈何这人催命似的不停打电话给她,连番轰炸,嘉言只得应下。
打了车到那边,已经是下午两点。江玦在山麓下的一座道观门口对她拼命招手,身边还有几个狐朋狗友,拿着帐篷、登山杖等等设备,就差没把野营的一整套儿都带来了。嘉言过去,问他:“你干啥呢,哨子,你们这是要干啥呢?”
“登山啊。”江玦面不改色心不跳,“想不想在冰封千尺的山上宿营一夜?”
嘉言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不跟我说来赏梅吗?”
江玦说:“我那不随口胡诌吗?梅花?我那宅子的院子里就有好几棵,大老远的来赏什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