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乐丁忽然想起,在进入隧道之前,他正儿八经跟苏腾说的最后一番话,竟然是一句极其糟糕伤人的话。他痛苦的在头上乱抓一通,颓然的靠倒在墙壁上。
过了很久,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手上的戒指出神。若是苏腾的灵魂真的被亡魂抹除,那这枚戒指也应该会消失,就像霍奇家没有任何荷莉曾生活过的痕迹一样。
既然戒指还在,他也记得过去的每一个细节,那说明苏腾暂时没事。
想到这里,他打起精神又站了起来,决定再试着开一次门。虽然不知这次开门之后会面对什么情形,即便门外有路,也不知去哪里找苏腾他们,但杜乐丁不想徘徊在绝望中。
他必须试试看。
他走到门前,抓住门栓,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的打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外面既没有石墙,也没有隧道,而是一条雪白的通道。
天花板、地面和墙壁全都是白色,在冰冷的灯光下更是泛着惨白的光。他第一反应是医院,但随后又感觉不像。
墙上没有窗子,连一点瑕疵都没有。他试着迈出一只脚,直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才走进通道。
四周很安静,偶尔能听到“滴”的一声从远处传来。杜乐丁小心翼翼的往通道深处走去,过了一会儿,竟然看到有人从通道尽头走过。
那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侧脸看起来很眼熟。他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片雪亮,杜乐丁没能看清到底是谁,只是隐约感觉似曾相识。
眼下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那个人是人是鬼也不清楚,杜乐丁没有叫住他,只是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走廊里没有任何可以藏身之处,那个人只要一回头就能发现杜乐丁。但一路上那人都目不斜视,一路向前,似乎并没有发觉身后的动静。
眼前的情形十分诡异,杜乐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掐了一下手指肚,疼痛的感觉非常清晰。
前面的男人走进一个房间,里面还有好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人。杜乐丁凑到门口往里看去,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对面还有一个房间,用整块玻璃隔着。
这似乎是个做研究实验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里面有个男人说:“手术很成功,不过接下来他会承受很大的痛苦,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另一人语气无波的说:“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我从不质疑自己的决定。”
杜乐丁蹙眉寻到说话之人,就是之前他跟着的男人。在看清男人五官的一刻,杜乐丁吓了一跳,差点冲进去。
那人真是像极了苏腾,尤其是面部轮廓。但仔细再看,便能分辨出几分不同,男人的眼睛更狭窄,眼神亢奋,几近狂热,在反光的镜片后透出来,令人莫名感到惧意。
男人继续说道:“这个计划已经进行了十几年,在此之前始终没有突破。母体实验的成功是一次飞跃,他出生之后的药物实验也都进行的很顺利,我相信接下来也是一样。他只是个实验对象,我不会考虑与实验无关的事情。”
他的声音并不像苏腾那么冷漠,但却在杜乐丁体内激起一股寒意。
玻璃墙另一侧的房间门打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被带了进来。科研人员全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跟房间和灯光几乎融为一体,穿着蓝色羊毛衫的小男孩儿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这惨白色空间里唯一的生命。
科研人员忙忙碌碌,将男孩儿的衣服脱掉,把他固定在病床上,在他瘦削的身体上贴满了电磁片,一根根纤长的连接线从男孩儿身上接入机器,令他看起来像是个提线木偶。
随后又有几根连着输液管的针头被扎入男孩儿的手臂和大腿。男孩儿没有喊疼,直到几分钟之后,科研人员开始操作机器,也不知是启动了什么,男孩儿眼睛倏然睁大,脆弱的身体猛的绷紧。
杜乐丁的距离不足以看清那孩子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输液管里的褐色液体蜿蜒流动。但当撕心裂肺的叫声从玻璃墙另一边传来时,他顿时心跳加快起来。
那声音光是听都觉得疼,一想到年纪那么小的孩子正在经历某种痛苦的折磨,杜乐丁便感到于心不忍,也不知那几个人模人样的白大褂到底想要干什么。
长得跟苏腾很像的男人竟然还很激动的说:“第一次融合就能如此顺利,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杜乐丁心说融合你大爷。他又看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等他到了走廊尽头,便发现路已到头了,这个空间就这么大,除了刚才的实验室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他无意中抬了抬眼睛,发现墙上挂着一个电子日历,上面显示2060年3月18日。
这个时间是十五年前。杜乐丁更加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否则他就是穿越到了异次元时空。
他转回一开始来的那条路,却发现尽头处的石室已经没了,只能再度回到了实验室。
那孩子身上的线和管子已经被拔掉,他从病床上翻下来掉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正在杜乐丁为那孩子感到同情的时候,他听到孩子十分虚弱的冲玻璃墙那边喊了一声“爸爸”。
其他白大褂全都看向长得很像苏腾的男人,但那男人像是没听见一般,专注于刚刚得到的数据。
杜乐丁心中一动,想靠近一些看清那个孩子,但这时工作人员进来将那孩子带走了。正当他忐忑难安的时候,走廊尽头处传来“滴”的一声,正是他来时路上听到的动静。
他转头向后看去,电子日历上的数字变了,显示2060年7月27日。
实验室里再度传来了压抑的呼痛声,杜乐丁往里看去,那孩子正趴在玻璃上求救。他血流如注的身体触目惊心,却无法触动玻璃墙外那个男人一分一毫。
杜乐丁看着那孩子的眼睛,心跳如雷。那么特殊的一双重瞳,他不会认错。他在孩子痛不欲生的哭喊中冲了进去,想揪住那个残忍的男人让他停止什么狗屁的实验。可当他的手抓在男人的领子上时,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杜乐丁难以置信的试了几次,他不仅什么都碰不到,也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他试着把手伸向玻璃,前方就像空气一样毫无阻碍,他轻而易举的就从玻璃墙穿了进去。
哭喊声顿时更加清晰,可那孩子也是一样看不见他,只是一味的用沾满自己血的手拍在玻璃上。他瘦削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中满是绝望。杜乐丁几乎要听不下去那叫人痛彻肺腑的哭喊声。
“滴”的一声又响了起来,杜乐丁眼前闪过一片白光,所有的情形都变了。那孩子躺在地上抽搐,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时而呢喃出声,时而翻滚挣扎。
只是他已经面对了残酷的现实,放弃了向无情的父亲求救。
杜乐丁下意识的朝他伸出手,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可是却依然触碰不到他。
走廊里一次又一次传来滴滴的响声,孩子的外貌也在不断变化,他逐渐长高,五官轮廓渐渐出现了日后的雏形,但却始终没能摆脱这惨无人道的实验,日复一日的在药物注射后挣扎煎熬。
杜乐丁默默的坐在地上,心如刀绞。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苏腾的过去,却对他的痛楚无能为力。当苏腾不知第几次从抢救中捡回一条命,开始在半昏迷中自言自语的时候,杜乐丁知道他心里那个支撑他活下去的幻觉出现了。
苏腾轻声对着空气诉说自己的痛苦,他感到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打碎又重新拼合,每一条神经都被扯断再重新连接。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个过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好像永远不会停止。而且这种情况每天都会重复,他感觉生活在地狱里,死去又活来。
杜乐丁就坐在苏腾面前,有一种他是在对自己说话的错觉。他曾以为苏腾只是在某一次濒死之际产生了幻觉,却不想他在地狱里煎熬了这么多年。
杜乐丁抹了一把脸,发现手心里湿漉漉的。
电子日历不断将时间往后推去,杜乐丁从苏腾的冰山一角,终于看到了事情的全貌。
这项人体改造计划在苏腾出生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后来苏腾的父亲加入了这项计划,在多次失败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尚在母亲体内还未完全成型的胎儿身上,认为在母体内开始进行改造的成功几率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