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说,王四娘也是个少见的奇特美人。
“王四娘是谁啊?”纪澄装傻道。
“还能有谁,就是被人捧到天上去了的王四娘啊,她姐姐淑妃娘娘前年生了陛下的大皇子,如今风头正盛,一家子都得道升天了,王淑妃的爹爹还被敕封了永乐伯,那些捧王四娘臭脚的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沈萃哼哼道,“我瞧她长得很一般嘛,嘴巴大得能吞下拳头,偏偏就有人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纪澄算是听出来了,沈萃对任何生得整齐点儿的姑娘都有敌意。
长春苑的歌舞从早晨就开始表演,中间夹杂有杂耍、滑稽戏等表演,沈萃等姑娘们已经看了好几日了,再好的东西也看得腻味了,何况郭大家也只有第一天才出来表演过,后来都没出现。
一群人里只有纪澄则看得有津津有味儿。
“这有什么好看的?”沈萃侧头问沉静在歌舞里的纪澄,大有觉得纪澄是土包子的意思,没见过世面。
纪澄微微一笑,京师的人都有一种没来由的优越感,仿佛其他地方的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在晋地时,各家有喜事的话也经常请乐苑的人助兴的,晋地有一位程大家,家喻户晓,五妹妹可听过?”
那位程大家的确是个人物,沈萃自然是听过的。
这里所谓的郭大家、程大家就好比后世歌舞团的台柱子,备受人推崇和喜爱,是能得见一面实属三生有幸的那种人。
沈萃听纪澄那意思仿佛是有些不服气,不由越加嘲讽道:“差点儿忘了,你们家里倒是有些银子的。”
沈萃这样说话老是带刺,也不知道只是针对自己,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不晓得她那位姑姑究竟知不知道,纪澄惋惜地叹了一声,算是替沈萃可惜吧。
“有银子也不是坏事。”纪澄实在忍不住地轻声回了一句,沈三老爷那些字画爱好,还全靠纪家的财力支撑呢,再说三老爷买官符、买实缺,买升迁,哪一项里面又少了纪家的钱。
只是沈萃又哪里听得懂纪澄心里的弯弯绕绕。
正说着话,沈荨过来找沈萃道:“五姐姐,澄表姐,咱们去南河边上的影月楼玩会儿吧,若要听曲儿叫上文儿她们,择几支新鲜曲子唱来,岂不比这儿自在?”
☆、琅琊王
沈萃早有此意,因问:“就咱们几人吗?”
沈荨笑道:“都去呢。”
沈萃没说话,拿眼去望苏筠和王四娘,只见二人了然地冲她笑了笑,沈萃脸上便不高兴了,和着最后才来跟她说呀。
沈荨可懒得伺候她五姐姐这臭脾气,说完回头就走了。
沈萃又怒又气,可又舍不得不去,只能对纪澄撒气儿道:“表姐,还不快走。”
纪澄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子往外走。
“都是自家姐妹,居然先给别人说,最后才来跟我说,你说她什么意思啊?仗着是公主的女儿,就看不起自家姐妹么?”沈萃气嘟嘟地在纪澄耳边道。
纪澄倒是知道点儿原因,还不就是沈萃的性子惹出的事儿,她虽然不是公主的女儿,却指望着全天下的人都只捧着她才好。
原本纪澄还想规劝沈萃几句,可是这姑娘性子实在令人讨厌,她都懒得跟她说,反正沈萃肯定也是听不进去,指不定反而还怪上自己。
“毕竟筠姐姐她们是客人,自然要先招呼,你是四妹妹的自家姐妹,她和你亲近所以才最后来叫你的。”纪澄道。
沈萃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心里依旧不舒服。一行八、九个姑娘一同去到影月楼,楼前一条南河横过,这磬园四面环水,南河在花园南边,因而得名。河边绿柳翠嫩如黄鹂初啼,河上一座小木桥,对面有如意庵。
登上影月楼,甚至能眺望到如意庵中的佛堂。如意庵周匝密密地种植着桃树,此时正是桃花繁盛之际,如粉雪蔚霞,落英缤纷。纪澄忍不住赞了一声“如斯美景”。
沈家的姐妹都是见惯不惊了,沈芫已经吩咐丫头将四周的卷蓬都拉了起来,任凉风透过。楼内已经摆了九张扇面几,上面都置着杯碟和食盒,又都有一个小小的观音玉瓶,里头是精挑细选的开得正艳的桃花枝条,布置的既用心又雅致。
“这儿布置得真是雅致。”纪澄朝沈芫笑道。
沈芫听了十分受用,嘴上却道:“这不算什么,思娘去年布置的牡丹宴那才叫别致。”原来王四娘名思,也叫她思娘。
王四娘听见沈芫提了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但是并不接话。王四娘出身自然不凡,又有姐姐是淑妃娘娘还生了大皇子,为人骄矜傲慢一点儿也能理解。
纪澄到京这么些日子,虽然也有姑娘对她的出身表示轻视,但表现得像王四娘这样极端的可是一个也没有,她甚至连正眼也不带看纪澄一眼的,但凡纪澄参与的谈话,她立即就闭嘴不言,或者岔开话题,总之是一点儿不想与纪澄沾边儿。
王四娘的堂妹王悦娘忍不住对沈芫道:“芫姐姐,你做什么叫这等人来,咱们一起玩儿得也不痛快,惹得我四姐也不高兴。”
王悦娘说话的声音不算低,纪澄想不听见都难,着实有些难堪,但她也不至于跟王悦娘这种人一般见识。
沈芫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若觉得不痛快,不来也就是了。澄表妹是我妹妹,你若再说这样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纪澄没想到沈芫这样圆和的人会为了自己这样说王悦娘,弄得王悦娘满脸羞红,又惭又愧,她心里实在是感激。
沈芫说完也不再理会王悦娘,拉了纪澄的手往一边儿坐下,“你别理她,王家姐妹这种傲慢性子,只当看你一眼都是给你的恩典,哼。”
王家追根溯源,非说自己是当年琅琊王氏的一支,想来自视甚高,等闲看不起寒门的,更何况商户。只可惜今非昔比,琅琊王氏早已经灰飞烟灭,高贵不见。
纪澄听沈芫的话说得犀利又可爱,噗嗤地笑出声,王氏姐妹的确是没有公主的命,却有公主的病。
那厢王悦娘听见纪澄的笑声,瞪眼过来,纪澄也只笑着回应,而王四娘则是施舍地扫来一眼,然后又将微抬的下巴转了开去。
如此一来,影月楼的几个小姑娘就自发地分成了两拨,沈芫要顾着纪澄,沈萃也不喜王氏姐妹,所以她们三人一拨,王氏姐妹和另外两位林、严姑娘交好,至于苏筠和沈荨则是两头都兼顾的人,任何一边儿都不冷落。
因着王四娘不屑于和纪澄一桌玩耍,酒令、猜枚都行不起来,只能赏花、下棋,都是平日里的消闲,无甚趣味。最后沈芫叫了文儿、粟儿来唱曲儿,众人赏听一支,也就丢开了。
时值三月,正是春风暖人的时候,园子里姹紫嫣红,不自觉就提到了下月牡丹盛开时的盛景,王四娘道:“下月我家照旧要办牡丹宴的,到时候给你们下帖子,今年我特地央淑妃娘娘让匠作司的工匠给打了一架牡丹围屏,用来赏牡丹。”
众人都说好,便是沈芫都应了一声好。
纪澄却有些想念晋地的春天了。北地女子没那么讲究,她们这时候可以出门骑马、射箭,什么都玩儿。而纪澄甚至还跟着她哥哥们打过两次猎呢。
心中叹息,纪澄其实有时候也拿不准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备受冷遇,又屡遭鄙夷难堪,却还要厚颜忍耐,只因心有所求,但实则也难受得厉害,想反击却又无力。家中二哥曾经劝过她,不如就留在晋地嫁人,天塌下来自然有哥哥们顶着。
纪澄想起二哥为她遭的罪,又觉得自己不能那么自私,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指望着由家人为她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