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穿的这样素。”康熙帝皱着眉头,语气中却带了一丝亲昵的意味:“而且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都是几十岁的人了,那里还能像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们一样,穿红着绿的,那不成了老妖怪了!”惠妃笑了笑,康熙帝的目光在她那已经藏不住苍老的脸上一扫而过,心里面也是颇为感概的。
只不知道他是在感概岁月的无情,还是在感概那些往日的而如今却已经回不来的东西。
“良妃妹妹就在里面,皇上看去看看吧!”提到良妃,惠妃眼中出现了一抹浓浓的伤感,她抬起头,对着康熙帝道:“宫里的老人剩下的也不多了,看在她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的份上,纵有千万的不是,您大人大量也宽宥了她吧!”
康熙帝无声一叹,微微点了点头。
惠妃陪着康熙到了良妃居住的偏殿,一进门,一股子刺鼻的中药味便扑面而来,惠妃的声音当先响起:“良妹妹,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来了?”
轻纱帐内的良妃闻言,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一转头,隐约的就看见了一个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是,是胤禩吗?”良妃的声音很虚弱,但那里面带着的却是浓浓的期盼。
康熙帝欲往前走的脚步猛然一停。
惠妃急走几步,亲自掀了帐帘露出了里面正卧躺着的良妃。她看上去不好极了,脸色蜡黄蜡黄的,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良妹妹,你仔细看看啊,是皇上来看你了!”惠妃叫人拿了只金钱蟒的靠枕过来,小心翼翼的垫在了良妃的后脑上。
“皇上?”良妃昏昏沉沉的定睛一看,好半晌,才认出,这个站在自己窗前不远处的不是康熙帝又是何人。
“臣、臣妾给皇上请安……”良妃挣扎着想要起身。
康熙帝一抬手,止了她的动作。
“不必了,你病重,快快躺下休息。”
良妃其实现在也起不来,闻言便也没有勉强,一旁地惠妃趁着这个功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搬了把椅子,康熙帝坐在良妃身前。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都觉得此时坐在自个面前的人是那样的陌生,便是坐在一起了,却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半盏茶之后,康熙帝离开了。
惠妃走了进来。
良妃看上去比刚才好多了,眼睛微微发着亮。
“皇上同意了?”惠妃问道。
“是!胤禩明日便、便可以进宫来看我了。”良妃的嘴角有着笑容,这是她病了这么多些日子以来,唯一露出过笑容的一次。胤禩还有出来的一日,而她的胤提……惠妃无不感伤的想到,只这一生,他母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你这下可是放心了吧!”惠妃拉过良妃那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好妹妹,你要快点好起来,八阿哥那样孝顺,你以后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良妃闻言笑了笑,但脑袋却微微摇晃了一下:“姐姐,我心里有数,这一次怕真的是要不成了。”
早年间那一碗接着一碗的避子汤,早就把她的内里糟蹋了个遍,良妃知道这次自己真的是时日无多了。
“能在闭眼前再见一面胤禩,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良妃湿润着眼角道:“我这一生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唯一得到的便是胤禩,唯一舍不得的也是他!”
“既然舍不得,那就努力的活下去!”惠妃道:“你想想看,八阿哥那样的孝顺,若是知道他的亲生额娘没有了,他该是多么的心痛啊!”
“胤禩是个好孩子。”良妃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面上有着止不住的心酸与凄楚:“是我这个当娘的拖累了他!”
惠妃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忙说了好些安慰的话,良妃哭了一会儿,方才说起了一事:“胤禩那孩子其实是姐姐抚养长大的,我走了以后,还请姐姐念着这些年的情分继续照看着他,若是、咳咳……”猛地咳嗽了一会儿,良妃艰难地接着说道:“若是有一日,姐姐能、能够出得宫去,就让胤禩奉养姐姐天年吧!”
惠妃听了这话眼中的泪水也是夺目而出。
因为她想起了自个的儿子。
明明有亲生的儿子,老了以后却要搬到【养子】家去住。这事放在以前,惠妃那是根本想都不会想的事情,可是现在……
“真是疯了。”惠妃流下悔恨难当的眼泪:“那几年真是疯了,什么太子啊,什么争权夺位啊,我那几年怎么就那样的风魔啊。若是多多劝阻儿子,她的胤提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姐姐既然知道这种滋味,那就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良妃使出自己的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抓住惠妃的双手:“不要让胤禩走了大阿哥的老路!”
惠妃流着眼泪,看着一脸期盼的良妃,重重地点了点头。
次日,接到解禁旨意的胤禩,天不亮时就出现在了宫门外头,第一时间直奔着钟粹宫而来。
“额娘!”八阿哥双膝一沉,已是重重的跪在床边。看着气若游丝的母亲,他的双目已经变得无比赤红了起来。
“胤禩……”良妃笑中带泪轻声叫道。
[正文 第88章 望眼镜]
良妃依然没有挺的过来,再八阿哥过来看她的次日,便与世长辞了。因为乌拉那拉氏最近犯了偏头疼的毛病,下不来床,年若兰作为府邸里唯二的两个侧福晋,作为代表进宫去吊唁了良妃。
一身素服的随着众人站在灵位前,年若兰的眼睛望向前方,头几排站着的是宫里的娘娘们,每个人都一身的白裳,眼角泛着泪花,呜呜咽咽,嘤嘤嘤十分伤心的模样。
不知道她们是真的觉得难过痛心,还是因着手绢里包着的碎洋葱的缘故,年若兰微微眨了眨眼睛,拿着自个的帕子往眼角下轻轻一抹,霎时,整个眼睛便被呛了个通红。
没错,她就是属于后者的那种。
与年若兰这种面子货不一样,跪在灵前的八阿哥那是真的伤心啊,印象中风度翩翩,斯文雅致的样子完全没了,整个人消瘦的厉害,目光有些呆愣,完全一副沉浸在丧母之痛的样子,郭络罗氏跪在他的身边,八阿哥唯一的儿子弘旺则是夹在父母中间,他人小力弱,与其说是跪着不如说是靠在郭络罗氏的身边。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等一众阿哥们也前来吊唁,说完也是较为难堪,眼瞅着众阿哥们都得了分封,便是十四、十五、十六几个也成了贝子,八阿哥却被康熙帝撸去了爵位,成了【光杆司令】。如今面对着众兄弟,想来他的心底也定是颇为煎熬的。
“八弟节哀。”太子胤礽走到八阿哥身前,声音十分低沉地说道。
胤禩对着他拱了拱手,面色惨淡的道了声谢。
甭管这些阿哥们在私底下斗的有多欢,多想至对方于死地,可是在面上,他们依然是爱新觉罗家的亲兄弟,一个个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和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