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元昊打了个手势,两名龙鳞卫将一具尸体抬了过来。
“这是......广顺钱庄的采办,”严牧清站在严三老爷身旁,离那具尸体不远,看清他的脸后惊讶出声,道:“好像......好像是叫冯固......”
“你确定?”左云问道。
严牧清点头,“我确定,出入广顺钱庄的伙计,我都有印象。”
左云眼中流露出赞赏,“很好,看来,对方内部开始出现裂痕了。”
在场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岂会听不懂左云话里的意思。这种要命的行动,指派的必然是身份“空白”的死卫,现下却出现了一具“能说话”的尸体,摆明了是对方阵营中某一位的“示好”。
尘埃暂落,只等黎明时分到府衙报案,严三老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咱们先移步到旁边的小花厅里暂作休息吧。”严三老爷对廊下众人道。
众人纷纷颔首,室外的风雪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就这么会儿功夫,地上横着的尸体上就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小花厅内,众人刚坐下,门口就传来通禀声。
梁铎求见。
室内灯火通亮,严铎周身裹挟着凛冽的寒气走了进来,身上的夜行衣还没来得及换下,端正而朝气的脸上残留着几抹模糊的痕迹,乍眼一看,有些狼狈。
但观其神色,竟是咧着嘴,一脸的骄傲之意。
梁铎抱拳施礼:“禀千户大人,事情已办妥!”
左云看着眼前抹得一脸血的梁铎,再想想门外被码放整齐的尸体,不由得一阵头疼,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你不会把人家的家兵都收拾干净了吧?”
“怎么会?”梁铎咧嘴一笑,“大人的交代,属下谨记着呢,咱们这趟是奔着抢银子去的,不是杀人。”
看着梁铎一咧嘴,脸上的血痕就随之弯曲的模样,左云就忍不住对他的话持保留态度,“那就好,你先下去换身衣裳,洗洗脸,下面的事就交给元昊处理。”
左云应下,干净利落地退了出去。
小花厅内,众人却被这爆炸式的消息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左大人,您派人抢了广顺钱庄的银库?”严牧泽年岁虽小,心思却极为灵活,问话时,因为激动和兴奋,带着微微的颤音。
左云眼里浮现笑意,缓缓在屋内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看着严牧泽闪亮的眼睛,点了点头,“没错。”
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之前左云那句“再没有比今晚更合适的下手机会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个下手的机会不仅仅是指对方,更是指自己。
钦佩的同时,众人不禁心生敬畏。
这样的人,幸亏是敌非友。
符元昊接替梁铎,带人押送着抢来的库银消失在风雪里,没人会开口询问这批银子的去向。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景安四年,冬月十九,五更三刻,风收雪歇。
上衙的时间还未到,太原府府衙门口的鸣冤鼓就被擂得咚咚作响,鼓声破空而出,几乎半座城的百姓都能听得到。
知府周蔚被人从小妾的温暖被窝里挖出来,刚想发火,猛然想起了住在驿站中的钦差大人,硬是将嘴边的怒骂吞回了肚子里,阴沉着一张脸下了床。
待到得知前来击鼓报案的,竟是十大钱庄和广顺钱庄两批人,且都是因为银库被抢后,周知府脑子里的愤然和不情愿瞬间被挤得干干净净,片刻空白后,涌上浓浓的忐忑和愤怒。
愤怒的是,不知哪里来的抢匪竟然胆大包天到敢闯进太原府府城行凶犯案。忐忑的是,太原府在他的奏折里,向来被形容为铜墙铁壁、坚城一座,如今却被抢匪如入空城一般空降而至,下手的对象还是他们最大的钱庄。
即便能顺利破案,他这个知府,恐怕也难逃失职的问责。
所幸的是,十大钱庄的库银保住了,否则,他这个知府恐怕立刻就得被夺去乌纱!
听完两家的报案,周知府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立刻派人前往两家银库查验现场。
孔府内堂,地上茶盏的碎片下,氤氲的水迹已经渐干,而堂上几人的心却如堕冰窟。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想螳螂捕蝉,岂料最后竟成了黄雀的盘中餐,何其可悲!
“一定是十大钱庄的人搞的鬼!”沈柯赤红着双眼,阴恻道。
孔行也已不复往日的沉稳淡然,眉眼间显露出隐隐的颓唐之色。
当然是十大钱庄背后操纵,但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银库数十名护卫,个个是家兵中挑选出来的精英,竟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尽数灭口,连一个幸存者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
思及此处,孔行不由得心生一片寒意。
十大钱庄固然财大气粗,但这样的精锐,绝不会是他们的人。
莫非......
“事到如今,只能向那位求助了。”孔行起身,原地徘徊两圈后,决然道:“这里的事,就由沈东家暂代,我要即刻动身去面见那位,各位稍安勿躁,一切待孔某回来后再做定夺。”
沈柯等人显然已经无计可施,想法与孔行一致,听他这么一说,纷纷点了点头。
所幸的是,派去十大钱庄的都是身份处理干净的死士,即便送进了府衙,也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天色还未大亮,钱庄被抢的消息就如昨晚的朔风一般吹遍了多半个府城。开铺的时间一到,挤兑的场景再现,不过,这次换了对象,门口排起长龙的,是广顺钱庄。
然而,他们却没有十大钱庄的运气,库银被洗劫一空,店铺内的现银维持不到一个时辰就已捉襟见肘,不得已之下,钱庄只能挂牌暂停营业。门口排队的百姓见状彻底慌了神,一窝蜂涌了上来,大有将钱庄砸开的趋势。
最后还是府衙的衙役们出动,将围-攻的百姓们驱散,方才暂时平复了暴-动。
广顺钱庄后堂,几大股东沉默不语,满心郁结。
短短一天,他们与十大钱庄的处境就来了个大颠倒。
如今,钱庄前后门、自家府邸的前后门,蹲守的都是债主,只要他们一露面,准是如过街老鼠一般被围住堵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