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稍晚时候,金掌柜表示,今天让我请东家您吃个饭呗,预祝咱们合作愉快。从明天起,我可就正式端东家你的碗了,归东家管饭了……
于是一起吃饭去。
酒店包厢里,武梁就见到了程向腾。
原来程向腾一直等在那里。
男人站在包厢的窗边,一身宽袍蓝衫背手而立,身体挺拔却有些萧瑟的样子。他默默看着外面,给人一个冷萧的背影。
武梁一脚跨进包厢,就僵在了那里。这个人……
而金掌柜那副笑嘻嘻的弥勒脸上却神色如故,一副没看清那人是谁的样子,也不跟程向腾打招呼,只管转身叫小二,“哎?小二哥,这厢间有人了,你是不是弄错了……”
一路追着问着就脚底抹油了,走之前还没忘把包厢门给关严实了。
武梁:……
程向腾一直关注着武梁不假,但她在外的时候,一直放心不下,但她回京了,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那种心思和邓隐宸是一样一样的,就如那句矫情的老话说的那样:女人,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面担心她在外面过得不好,一面却又很想她在外面狠吃些苦头得些教训才好。程向腾的心一直矛盾着。
然后她回京了,程向腾很开心。可是,他能怎么着她?着媒下聘抬回府去?她绝不会愿意再做妾室的。安逸富足,她宁愿选择姜家那破败荒芜的小院儿。
外室?家里家外两头大?倒能满足她的自由心,但是,她真会愿意吗?如果她只是乖乖的住着,老老实实的呆着,他愿意不顾那么多规矩……
他能让她在外面自由自在吃穿不愁,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反正熙哥儿一年年大了,很快京城里就能横着走了,象他说的那样,到时候接他姨娘回来,就又明正言顺了。
可终归,那不是正途,且不说唐家知道后会对她动的干戈,只她自己,便不会愿意藏着避着谁去。看看她回京之后,别说隐居了,天天市井间逛呢,哪有老实呆过一天?
这回接下酒楼,折腾的动静这么大,这是愿意老实呆着让人养着的节奏?
程向腾说不上有多失望,也许从她着男装大咧咧走在人群中,兴高采烈四处张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女人,还玩心大着呢,肯定又在琢磨什么。然后听说她跟人接洽商谈,把人三万两银子压到两万,把人老板快气哭了。
最后两万六成交,这位得了便宜倒不吝安慰人家:“你看看呀,比我理想的价位高六千两呢,才比你理想价格低四千,还是你赢了……”
听人转述,程向腾就象亲眼看到了某人那小赖模样一般。算了,随她吧,不管他承不承认,她在外这一年多,就是过得更开心些。
这女人,反正他这老爷们儿也管不了了。
可是,他们之间,到底要怎么办才好?程向腾忍着没去看她,一直相当的纠结。
还好,如今她要做生意,还肯用他的人。程向腾那乱糟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大约武梁肯留用金掌柜,就是一个信号,是那种“你既然接受我的帮手,所以咱们还是好基友对吧”的意思。
所以程向腾来了。
不论如何,有件事儿他觉得很重要,想要跟她说清楚。
但傲骄的男人一开口还是一样的傲骄,武梁叫了声“侯爷”,程向腾身子就僵了僵,人没回身,就已经开了嘲讽体,“呵,离了程府,原来是要做大商人啊。果然出息呢。”
商人是出息的行当吗?瞧不上就瞧不上呗。
武梁心里嘀咕着,还不待说句什么,程向腾却扭头看清了她的模样。再开口声音就有些变调,急吼吼的,“你病过?怎么这么瘦?”
武梁:“……没病。”
她哪有多瘦?只有稍微瘦了一点儿点儿好不好。主要是天天在外面跑,脸晒黑了些,色泽深了,视觉效果上显瘦了吧。不过她也没有黑很多吧,只黑了一点儿点儿好吧。大男人家,看女人的眼光那么高的分辨率干嘛。
武梁有些不自在。若是从前,她可能随意地说句“哪有……”就完了,如今,只敢老老实实回话了。
决定回京开始武梁就想过很多次他们见面时候的情形,她想她会平静坦然,看着他笑着说“好久不见”。可实际上真的看到他,武梁说不出那般轻巧的话来。
还有那种“最近过得好吗”的常用句型,她也是绝不敢问的。
好或不好,他不是她该关心的了。再者开了关心体贴的头儿,收不住场怎么办?
所以她想过,如果程向腾能平心静气来见她,大约大家还是可以坐着喝喝茶,说几句“天凉好个秋”的吧。
没想到男人话题开得有些偏,一时气氛有些怪。
男人也瘦了,或者不是瘦,是神色间的沉郁,让脸色显得不鲜活。
还有他身上的衣服,很是眼熟……武梁扫过他的衣袖,果然是旧时衣服,心里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他身上穿的蓝绸衫,是当初放在洛音苑里的衣服。男人衣服多,就跟男人的女人多一样,每个姨娘那里都有早起备穿的应季衣服。
这衣衫的袖口外侧,某天曾被她用同色画笔画上去两枝弄姿梅花,扭曲的枝条,妖娆得女人身体似的,细看还眉眼精致,长发飘逸。他最初没看出那隐形,穿出去行走四方了。后来不知道被谁提醒,才发现堂堂侯爷着实骚包……
然后她就悲剧了……
这件衣服成了调笑用品,他后来便没有再穿过。不知道这是抽的什么风,竟然又穿出来了?
武梁没敢多看,默默的低了头。
程向腾当然是故意的,见她难得有些窘羞,他偏仰起了下巴,斜睨着她不说话。气氛越发有点儿怪。
武梁先忍不住,抬头挤起了一脸官方笑容,正准备问一问熙哥儿,程向腾却展开手里的一张告示纸,点着道:“你发告示就发告示吧,文字说明就行了,干嘛还在上面画画?贴在外面人人瞧着很好么?也不知道稳当些。”
说着有意无意的,抚弄着他的衣袖。
武梁:……
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肯定不能耍横的,来句“我画我的,要你管吗,你谁啊”。
或者撒娇卖乖,软软哼咛“知道了,以后只画给爷一个人瞧……”。可以去死了。
她嚅嚅了几下嘴唇,最后还是乖乖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