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怒了,她还真敢强硬不成?就算她闹翻脸,她也不能把人家如何,相反只剩被人家如何了。所以翻脸什么的,绝不是她想要的后果。
再说她又凭什么不心虚?她在林州凭什么敢甩开膀子整治人?她不过是知道柳水云走了,剩下她一个人折腾折腾出不了大问题。真出了事儿,有杜大哥夫妇兜着呢,杜大哥夫妇,有别人兜着呢……
用着人家的人,仗着人家的势,如今对着人家她能有多少底气?
所以武梁在邓隐宸发火的时候,顾不得自己跑上来是牛叉叉问责的,想着的是自己台阶在哪儿呢。
好在邓隐宸怒虽怒,那话里话外却透露着那么点儿幽怨的味道,带着点儿男人对女人的暧昧不明复杂难辩的小情绪。
于是武梁最后就越发的矫情,拿出了小女人发脾气使小性儿的嗔怒姿态,咬着嘴唇瞪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拉着长腔蛮不讲理的嗷嗷一声“你奏是欺负人……”,然后一把推开逼迫得太近的某只,掉头就奔了出去。
当然起步开跑,也没忘在他脚上狠狠碾踩了一下。
……
忽然变成这种状况,邓隐宸都微微有些发愣。低头看着自己那被踩脏了的靴子,不但沾染了灰尘,靴头还被踩下去了一个凹陷的坑。
他盯着那坑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去掸灰,没有去整理,最后只嘴角慢慢意味不明的动不动。然后他扭头看向窗外,那个奔下楼去的某个身影已经快跑远了。
当初京城那商人查不着踪迹,她便不查了。她不继续查了,他便知道她明白了。如今他起火了,她就自己熄了火。
见不好就收呢,这个女人。
邓隐宸站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坐下喝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憋得老高的火儿就消散了些。
果然胆大呢,都敢对他动脚了。下次,是不是就敢对他动手了呢。嗯,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邓隐宸的思绪开始变得奇怪,貌似是对被动手有些期待??唉,谁知道呢,大人物的心思你别猜……
静下来后邓隐宸也有些微微的不自在,他知道她并没有把脾气发完,她收敛隐忍了。他其实并不希望她在他面前这样的,可谁知就这样了……
当天晚上,邓隐宸就让杜大嫂给武梁传了几句话,解释了一番柳水云的事儿。说他只是让人散播了些闲话,象你听到的那样。其他的,什么都没多做。“他连几句闲话都扛不住就出事儿,怪不得我!”
男人还是很个性,却不是之前那种“就这样,你爱咋想咋想”的王八之气了,他用不认错的方式,做出了和解的姿态。
然后问武梁还想去何方,如今再往西是走不得了。不过这东西南北的,四方涉足也已经够了吧?问她逛累了没有,可以回京了吗?
武梁:……
她当然是要回京的,走了这么久她也确实疲了累了,从前的那些人事物应该也和她有了距离了。所以,当然还是回去。
从前想得很单纯,想着从侯府出来了,自己就自由了。可是在这个时代,自由是多么的狭义。小小一介庶民,好歹有个人物跺下脚,自己的天就得震几震。
庶民算什么,她的从前就在那里,撇不下挣不开,一样还是要靠人家开恩赏饭吃,开恩赏命活的。所以便不挣吧,顺其自然,适应环境,就回京去。
跟柳水云一样,京城,才是她最好混的地方。
那里有她的儿子可以给她撑腰,虽然程熙年纪还小,但依然是赫赫定北侯爷的独子。做为生母,还是庶民生母,一般二般的人想欺负她,总得好好想想。
那里有高大上的她前男人,他们之前有过什么纠葛恩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没有亲自对她动手,别人大概也还得把他看成她的遮阳伞。
还有这位邓大统领先生,让柳水云遭了那么大罪,她不利用着找补些什么回来,岂不白白吃亏。
她自己没有足够实力,不能活得随心所欲,所以她还得依仗别人,等她依仗到不须依仗,她才能活得扬眉吐气。
当然了,她肯定不能跟着邓隐宸回京去,否则那成什么了?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
邓隐宸当然不是为武梁而来的。西南乱象严重,人家是代天子巡西南,出的是公差。这要回去复命呢,久待不了。
于是武梁表示暂不回京,她往北还有两三个地方要去呢,然后想想再说。
于是转道,和邓隐宸拉开了距离。又辗转了一阵子,最后滞留在一个小镇上,无所事事。
没多久,杜大哥夫妇询问她回不回京,说他们另有事在身,如果她回,就护送她一道先回京。若她还想留,他们这就请辞。
他们请辞?这真的不是迫她回京的意思?
这里离京城也就两天的路程,算算和邓隐宸也拉开了回京的时间差。于是在这暮春时节,武梁晃晃悠悠回了京。
…
回了京城,便绕不开的从前,便必须得说说程侯府,以及程向腾先生。
当初武梁离开,不只当众求去让程向腾没面子,甚至私下求她她也不理会,仍然决绝地去了。于是程向腾也傲骄着:离了你不能活咋的?我就非你不可么?我偏要好好过日子,过自己的理想好日子去!
其实仔细想想,之前对她才种种出格让步的,如今才是他生活的常态正路啊。他的人生道路是夫子长辈们口中千万遍描绘过的,嫡子嫡孙,子子孙孙,一步一步按步就班,平坦正直方向明了……然后,人生也就过完了。
而她,不过是这过程中的意外,是插曲而已。是他沿途路经的一片繁花,美则美矣,看过便罢。可若因着一片繁花将自己引上歧途,这实在当大大地引以为戒。
所以,谁要理她!
就让她去乡下受苦去,去那里熬吧,象熙哥儿说的那样,熬到他长大……这个狠心的,抛夫弃子的女人!
私下里咬牙切齿过,伤怀颓丧过,也试图静心理智过,反正不管怎么的,最多的都是怨念。
于是程向腾对她不去问不去想不肯提,自己该干嘛干嘛。
印象里,她并没有多少傍身的银子,所以程向腾从来没有想过,她能离开多远。
也许是因为武梁落户燕家村而已,那里她熟,都知道她程府的出身,当也没人敢怎么着她。并且那里离京城又近,起个早贪个黑一天可以打马来回,或者他加个班赶个夜路就能在业余时间完成一次旅行。
所以程向腾开始并没将武梁离府后的情形放在心上。大概觉着来日方长着,反正她就在那个地方。他想去他就能去,或者她想回,她随时可以回来……好象现在他们只是赌个气,气消了,什么时候不能见哪……
反正那时候,程向腾就那么关闭视听,随她去了。
程向腾的“正常日子”,具体说,在府第里便是准备睡睡女人生生娃,带领家庭走向和谐繁荣……
反正除了最初一段时间歇在外面书房收拾心情外,之后就步上了正轨,该睡谁睡谁了。
那阵子在程府里,除了最初那一两天,由程老夫人出面,对五姨娘离去事件做了总结报告后,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再没有人提起她了。
程向腾倒没有禁口,只是这么女休男的一出儿,能是什么好事不成?外间的反应且不提,只程向腾那一向,脸色就阴郁得可怕,不管歇在哪屋,常常从晚到早话都没有一句的,谁敢提那茬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