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她当年为了私人恩怨,宁愿选择刘发等皇子,也不愿选刘彻为帝。可如今想来,这不过就是个位子,且还是个能影响天下大势的位置。有最合适的人去坐,为何还要将就?虽到底意难平,但她的世界,却不是只能在那皇宫的方寸之地中。
陈阿娇看着这些持着抢虎视眈眈的军士,叹了口气:“若当今不慈,太子不慧,贤主已出,你等尽可以杀之。可我只问一句,这天下诸侯里头,能同当今比拟的王有几个?你们效忠的那个,真的能比当今好吗?你们想必也去过渭南,看过灵宝郡了,这都是当今天子治下的郡县。它们真的不如你们诸侯国中的郡县吗?”
此言一出,竟有些个军士弃了枪:“我不杀了,大不了当个逃兵。如果不是因为太穷,我都不愿意去参军。我家那边若能比的上灵宝郡一半就好了。”
此言一出,人心浮动。
那面具人长叹一声:“是我错,明知太子妃伶牙俐齿却偏偏要听一听死到临头你还能说什么。若是早杀了,岂能到这等地步?妖言惑众,妖言惑众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哥,你若是想要举家来灵宝郡,我可以以太子妃的名义保证,此地定能给你容身之地。”陈阿娇不理那面具人,只趁胜追击道。
此言一出,果真引起一片意动。
可陈阿娇丝毫不敢放松:周博文和颜青已然中毒,只余她和刘彻两个能动。而这里的追兵却有不下百人。且,她才不信只有这一处有追兵,从灵宝郡到三门峡的峡谷要道有两条。而他们却是今晨刚刚决定走这一条的。也就是说,保险起见,另一条道上定也有伏兵。而另一条虽然离此不近,但也不会太远,两拨人之间定有法子能互通往来。如此一看,情况仍旧十分危急!
正僵持间,忽听有人道:“郎君,前头仿佛有什么情况,您先同夫人等待,我们上前查看一番。”
有人来了!
而听这语气,说不定是个路过的。
陈阿娇先是一喜,继而又皱起了眉头:若那路过的人无自保之力,他们的情况岂不是会更加糟糕?毕竟无辜路人过此要道,若被挟持,他们都是大汉子民,难道能不救?
面具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声音中也透露出些欢快来:“我听闻,若是上天觉得一个人气数将尽,就算再力挽狂澜,也是难办。如今太子妃力挽狂澜,一一席话镇住我等,只可惜,上天却觉得不该如此,故而竟送下……”
忽有人大叫一声打断了面具人的话:“陈夫人!”
陈阿娇定睛一看,却是两个大汉,十分强壮,只--她却没见过。
“你是?”她有些疑惑。
“我是宋别驾府上的家丁!”那人笑了,“陈夫人好巧啊,我家夫人正好同小郎君从此路过,却不想正好见到夫人。咦……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拿着长枪的。还挺吓人的。”
陈阿娇虽觉得他说话好像有那么不对劲,却没多想,只催促道:“快,快叫宋夫人一行速速离开这里,快些折回去。”
“恩人似乎遇到了麻烦?”宋濂一身白净的书生装扮被一个大汉领着走了过来,“我们带了三十多个家丁,身手都还行,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陈阿娇一喜,她万万没想到,这来的竟然可以作为助力:“十分能帮上忙,还请宋郎君帮我将颜青抬走,他中毒了。”
宋濂忙问了句怎么回事,陈阿娇顾不得细讲,只推说之后再道来。又请他叫人将颜青也抬了走。
待这两个中了毒的都被抬走后,陈阿娇浑身一松,脸上的笑容也轻松起来:“放下了武器的小哥,只怕那国再无你等容身之地了。”
那些军士一怔,有几个又偷偷地想要将长矛捡起。其中一个聪明的,立刻双膝跪下:“太子妃救我!我愿为太子太子妃效犬马之劳,只求太子妃救救我同我家人。”
其余的也立刻跪下求陈阿娇救命。陈阿娇一看,这跪下了的虽不多,却也有个五六十人。
“我却是管不了事的,你等最好求一求太子。”陈阿娇立刻道。废话,这些人又不算什么重要的,且再明面上,做人情的活儿最好都让给这小心眼疑心病重的刘彻来,以免生了不必要的嫌隙。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这些军士从善如流,立刻朝刘彻方向跪下。
刘彻仍持着淬了毒的箭头指着那面具人,见这些人下跪,便道:“你等是我大汉的子民,若是忠心耿耿,日后做我的金吾卫也未尝不可。”
这些军士闻言不禁大喜,慌忙道谢。
做太子的金吾卫……
这一下,那些之前没有扔武器的军士也忍不住了,一个个慌忙跟着下跪。只求收留,陈阿娇细细去看,竟只有二十多人没有下跪,只眼巴巴地看着那面具人。
面具人长叹一声:“都怪我。”
猫捉了老鼠总是喜欢逗弄一会儿,欣赏够了那老鼠的挣扎和惶恐后,再慢慢将其咬死。地位低下的人终于有机会能杀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时,也总会忍不住卖弄一番。面具人也不例外,只是他原以为他能欣赏到太子和太子妃痛哭流涕抱头求饶的丑态,却不想这太子和太子妃竟能在这般情况下还能扭转局势!
宋濂此时眼珠子已然瞪得斗大,好半晌他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陈夫人……太,太子妃!?”
陈阿娇看了他一眼:“之后再细细同你说明。”
宋濂仍是一副吃惊的模样,用手捂了嘴,好半晌方平和了点:“太子妃需要我等做什么吗?”
陈阿娇却对那些归顺了的军士道:“你们如今且告诉我,是奉何人之命来的,身上有何证物!”
这便是要投名状了,那二十多个面具人的心腹军士眼见不好,便要逃走。此时让他们逃了第一个不安的便是这些归顺了太子的军士。于是他们心一横,窜起将那些想要逃跑的军士抓了,牢牢绑紧。方又跪下道:“我等皆是淄川国人士,这个戴面具的,便是淄川国的路堑上将军。他昔年曾同淄川王一同去过长安,见过太子和太子妃。”
又有一个壮着胆子上前从那路堑怀中摸出一块淄川国上将军的令牌来呈给了陈阿娇。
这下,陈阿娇才算是放心了。她命人将那二十多个军士捆好藏起来,又请宋濂带的壮士将路堑绑了一起送出谷中。宋濂带着人走远,这剩下的,便只有这陈阿娇、刘彻和两百多个刚刚归顺的军士了。
“阿娇姐,”刘彻这时方走了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陈阿娇随意指了一个军士:“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董五。”那军士慌忙道。
“你去同你们埋伏在另一条道上的人说,就说已经抓住了太子和太子妃,路堑将军请他们过来有事相商。”陈阿娇道。
那军士浑身一颤,终究还是应了诺,匆匆去了。
陈阿娇这才对刘彻说:“我想他们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们会走哪条道,最保险的做法便是两条路上皆设有埋伏。你先去换身衣裳,待会儿那头的人来了,你便挟持了我,说我是太子妃,在说路堑将军他们正在吃酒庆祝。然后带人一拥而上,趁其不备将他们都绑严实了!”
“阿娇姐,不如你绑了我……”刘彻急道,竟不顾这些刚刚投顺了的军士还在身侧便说,“那军士刚刚投顺,谁知会不会做什么假。这些也都靠不住,万一……”
陈阿娇伸手止住他未尽之言,提高了声音:“如今,他们是不得不投靠我们了。”
刘彻一怔,却见陈阿娇对他眨了眨眼,于是便配合问道:“为何?”
“路堑同他的心腹已然尽数被他们缚了,若是他们再反水,只怕时候也会被路堑将军报复。是故,唯一的出路便是跟紧太子,毕竟那样,或还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她扬声道。然后发现有一些原本迟疑的人,眼神终于坚定了起来,“且,他们不能放走任何对面的任何一个军士,更不能放走路堑和他的心腹们。因为,只要放走了一个,那些记住了他们是谁的军士,一旦回到淄川国,必会对他们的家人施与十倍、百倍的报复。”
刘彻明白了,也扬声道:“是啊,如今比起我们,这些投顺了的军士才是最怕其余淄川*士逃脱之人!毕竟跟了我,他们或还能出人头地,而再反了水,只恐谁都不敢再用他们了。”
“这便是我为什么要让人将对面的军士都引过来让他们亲手抓捕的缘故,”陈阿娇道,“毕竟投顺,也得交上一个投名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