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湖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到安全通道前推门,但随即发现,这扇门后方也落下了沉重的金属隔层,他自己是绝对推不开的。电梯也已经关闭了,他用不了。
宁秋湖抬头四望,终于发现了角落里一个亮着红灯的摄像头。摄像头明显正关注着他,随着他移动的方位而缓慢变化着角度。
电梯也无法按动,宁秋湖长叹一声,转而坐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心中有万般无奈,可惜危机办的人连一个面对面沟通的机会都不给他。方才吃下的两条小鱼没能填饱他的肚子,反而让他更饿了。那两位向导原来是兄弟……宁秋湖闭目回味着精神体身上携带的那一点儿回忆。
细小的森蚺游到他脚下,攀爬上去,亲昵地卷着他的手臂,潜入皮肤消失了。
小的消失,大的却出现了,一条硕大的蛇缓缓从宁秋湖背上隆起,最终脱离了宁秋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
“……这条蛇,完全变态了吧?”秦双双看着监控镜头,吃惊得话都不太利索了,“它、它脑袋……它的尾巴……”
蒋乐洋和她一起看着视频,但是他没看到蛇,只看到一个在大厅里闭目休息的人。
“这个就是宁秋湖?”他问秦双双。
秦双双没理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几个哨兵。
“不能随便出手攻击。”她沉声说,“最好的办法是从排气扇那边输送麻醉药物,让宁秋湖先失去活动能力,我们再擒拿。”
“不行。”有人回答了她,“排气系统和整栋楼是连在一起的,除非我们从楼里撤走。”
秦双双否定了这个提议:“开什么玩笑,这要耗费多少时间?周影还在我们楼里关押着,不能掉以轻心,不能随便移动。”
蒋乐洋突然在一旁插嘴:“秦主任,我有个疑问。为什么要使用这么曲折的办法去抓捕周影?而且你们对她,也太过温和了。”
“这不都是你们管委会的要求吗?”秦双双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管委会强调,在抓捕警铃协会会长的时候,必须尽量使用伤害最低的方式,尽一切可能减少她的反应时间,温和、稳妥地抓捕,且绝对不能让周影受到任何伤害。”
秦双双背书似的说完了,转头不再看蒋乐洋。
蒋乐洋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管委会的人需要从警铃协会那边得到一些通过正常手段极难获取的资料,比如管委会里头是否有警铃协会的人,而另一方面,周影也是陈氏仪的管理者,有了章晓,再有一个周影,对管委会来说当然是更为妥当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好宁秋湖。秦双双心里其实有一个备选方案,她认为那甚至可以算是最好的方案,只是有些残忍和无情。她让那几位负责各个区域的哨兵离开,随即对蒋乐洋说:“把袁悦叫过来吧。”
蒋乐洋没动,静静看着她。
“去呀。”秦双双奇道,“你看我做什么?”
“秦主任,这不好。”蒋乐洋说,“袁悦不是最好的方案,是最坏的。”
“我暂时抽调袁悦过来危机办,本来就有这个考虑。”秦双双难得心平气和地和他解释,“袁悦和宁秋湖是旧识,说不定能从宁秋湖嘴巴里挖出点儿什么信息。”
“不止是旧识吧?”蒋乐洋反驳道。
秦双双有些恼怒了:“快去!只叫袁悦,千万别让我弟弟知道。”
蒋乐洋只好迈步离开,他在打开办公室门之前,还回头瞧了秦双双一眼:“秦主任,你太不懂人心,太不可爱了。”
“蒋乐洋!我去你的!”秦双双怒吼,“这次的事情办不好,谁给我兜?你吗?你愿意吗!现在我也不是让你帮忙兜麻烦,坏事都由我来做了,你就帮我去叫个人都不愿意么?!”
“愿意的。”蒋乐洋扔下这句话,拉开了门。
秦双双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了蒋乐洋:“我们那个外援呢?高穹呢?怎么哪儿都不见他?”
此时的高穹正在危机办后面的巷子里寻路。
他察觉到了章晓的精神体气息,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极其突兀地落在了危机办附近。
高穹对危机办后头的密集小路完全不熟悉,他跑到这里,转了十几分钟,仍旧没有找到准确的方向。
章晓就在附近,他知道。那只小叶麂已经很虚弱了,他需要自己。
跑过一个拐角,高穹站定了下来。他分辨了片刻自己的方位,决定不走路了,直接翻墙过去。
他爬上一面污浊油腻的矮墙,落在堆满了云吞和云吞面的厨房里,然后在厨房女工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走出去。
鲁记云吞面的铺子很小,脏兮兮的,高穹弯腰跨出门口,终于发现自己离章晓更近了。
“你可以站起来吗?我帮你吧?”
在巷子与巷子的交叉路口处有一个门窗紧闭的五金店。此时穿着“鲁记”围裙的高大男人正弓腰对瘫坐在地上的一个人说话。
“扶着我,哎,还是我搀着你吧。对对,牵着我的手……”
鲁记的老板热情万分,但他还未拉着那虚弱的青年站起来,便已经被从后面冲上来的一个人截胡了。
高穹把章晓从地上一把拽起来,甚至没有好好打量,先把他紧紧地抱入了怀中。
他的力气太大,章晓发出有些不适的嘟囔,但高穹并未放手。他的心跳快得像是刚刚完成一场万米长跑,浑身的肌肉都僵硬着,尚未从失去章晓的惊悸与恐惧中恢复过来,失而复得的狂喜又让他愈加激动。
鲁记的老板已经看到了高穹的臂章,上面是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的危机办的标志。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两位都是特殊人类,顿时急急退了两步,匆匆转身跑回了铺子里。
“他手那么脏,那么黑……”高穹揉着章晓的脑袋,恨恨道,“他居然摸你!”
“……他只是想把我扶起来,想帮我……”
章晓一句话没说完,高穹低头把他吻住了。
巷子卫生条件不过关,地面和墙角长满了青苔。章晓方才坐在地上,背上和屁股上都沾满了湿漉漉的碎屑。高穹初始以为他身上的湿气都是在这里沾上的,但摸到他汗湿的头发和冰冷的脖子才发现,是章晓本身在出汗。
他心中满是恐惧,又满是庆幸,像是失去了珍宝,又意外重获,纵使用这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和词句都无法表达他内心狂喜的百分之一。
他毫无章法地吻着章晓的嘴唇,吻他的鼻尖和额头。章晓抚着高穹的背,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自己脸上有点儿湿。
他吓了一跳:“高穹?”
高穹没声没息地哭了,或者说他只是抿着嘴,流了眼泪。原本是不打算让章晓看到的,被他发现之后,高穹连头都抬不起来,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面前人,又羞又愧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左右摆头来擦眼泪。
章晓这颗心完全软塌了下来。他觉得无奈,觉得甜蜜,还有点儿心酸和凄楚,随即对这位抱着流泪的高大男人生出了感激和怜惜。
“我回来了。”他小声在高穹耳边说话,手指轻轻抓挠着他的头发,“别哭了,我回来啦。”